“姓名?”
“博七。”博德起了个贴合这边名字的假名。
“博是什么职业?”
糟糕,这儿的起名方式是职业加序号吗?
“......负责给大家带来欢乐?”
博德乖巧地盘腿坐在一个垫子上,身前是带他回到聚落的猎二和育七,正前方位于主位的,也是正在和颜悦色“盘问”信息的老树精,在他们的交流中,是“祭者”。
“你先前呆的地方看来物资充沛、安定祥和啊,希望你能尽快适应这儿的生活吧。”祭者面对这显然是胡言乱语的金毛大狗,也不恼,只是将那些信息用绳结的方式记号,接着让育七领着博德前往分配给他的住处。
这个聚落道路修得坑坑洼洼,或者说,完全是踩出来的。那些没了魂的草木瘪瘪地被踩踏,尸骸叠在一起指出一条“路”来。祭者的屋舍是最豪华的,至少不漏风不漏雨。路边大部分屋子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窝棚。难道这边不下雨?
路上没什么别的兽人,育七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频频回头看博德。既不是在担心他跑掉,也不是在警惕他做坏事,而是......好奇?育七的兽化程度非常低,脖颈上的鳃和伏地魔型号的鼻子可以看出,他是有鳞者。除了没有鼻子之外,育七称得上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至少比猎二那个猪鼻子瞎蝙蝠兽人要来得顺眼多了。
虽然育七的样子估计忍不了几秒就要看开口了,但是博德还是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惊讶?我可是直接从你们的袋子里‘长’出来的啊。”
少年解释道:“不就是渗出者嘛,虽然我没见过,但是祭者一定见过。”
“什么是渗入者?”
“不知道......反正,没有攻击性、没有发疯的渗出者,就是多了一段人生的我们,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没必要那么堤防。你表现得没这么配合的话,我和猎二早就把你杀掉了。”
哇,你轻轻松松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我可是第三能级啊!不要小看......什么?我是没有准备的仪式师?请再小看我一点。
这么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博德发现了比较奇特的一点。
这地方的人,有问题。
博德并没有在他们眼里看到任何光。
首先,没有道途之力的辉光,其次,人性的光彩也几乎没有。那是超越了麻木的一个状态,就像是本来就没有“好奇”、“抑郁”、“恼怒”、“狂喜”等激烈、主动的情绪。所有人都只是比预设好程序的机械稍微灵动一点而已。他们最多向博德看两眼,当他们见到是育七领着博德的时候,他们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研磨矿物,挑拣绝望致死的苍白植物们,鞣制皮革,搅动浆糊,缝缝补补。
吃节肢“仰望星空”的人没点问题才是问题。
但是博德宁愿见到一百只仰望星空朝自己吐泡泡,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这是怎么回事?
“博七,你现在是我们的育八了。”育七领着他走向分配好的住所,准确地说,是育七自己的床旁边的那个空置的床。
“上一位育八和猎者、猎一出门之后就没回来了,祭者判断他们死在外头了,所以你就是我们新的育八了。早点休息,明天带你熟悉环境。”
“等下等下!”博德挥舞着手臂,叫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祭者明天会和你聊的。我先睡了。”
育七当着博德的面快速换了身衣服,拿出一块脏兮兮的布给自己擦了擦,然后倒头就睡了。
“......如果我要走呢?”
“那就走呗,你看着就不是那种‘疯子’,留下你代价过大,当然,也不会给你补给。你应该不会去偷去抢吧......”
有鳞者少年睡着了。年轻就是好。
“莫名其妙......”博德看着这个高级棚屋,还有身边全都入睡的七位年龄不一、种族不一的“育字辈”,陷入了茫然。
金毛大狗坐在床沿,嗯,熟悉的硬板床,比鱼罐头镇的床还要坚硬得多。他总算有了一点踏实感。
“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有回应,崇高形貌似乎随着阿多尼斯的提桶跑路一并陷入了沉寂,疑似系统的外挂好像只是个吃不着的大饼。
出了点汗,而且和仰望星空的肉贴贴了一路,有点粘糊......
水好像是稀缺资源,得找点东西擦一下......嗯?育七那小子睡着还抱着那块脏布,不会是担心我这个新来的和他抢吧?应该不至于。
博德用附肢胡乱搓了搓,躺上了还算干净的床,开始整理目前为止收集到的信息。
非常惨淡但是好歹能生存的聚落,地点未知,时间未知。
“仰望星空”鱼头节肢怪物,似乎是当地人的肉食来源之一,泡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猎者是狩猎人员,疑似聚落的武力;祭者是管理者?靠宗教还是经验驾驭民众?育者......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专门负责生育的人,那就不可能和猎者一同行动。
线索还是太少了。人们对自己的态度也非常诡异。
“你是新来的育八吗?”床的另一侧传来纤弱的声音,薄布下钻出一只黑白混搭地十分潦草的小猫的脑袋。“大哥哥,你是新的育八吗?”
“应该是吧......”博德转身,和小猫面对面。
“那,你知不知道,先前的育八......死在哪里了?”
“......啊,我,不知道呢。我也是刚来没多久,作为一位......你们祭者口中的‘渗出者’”
潦草小猫的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说道:“育八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一些原野上的植物呢,真是可惜。”
然后他钻回了薄布毯子。
博德没法说眼前的小猫毫无悲伤。同为育者,他似乎很轻松就接受了育八换人了的事实,但是如果这孩子真的如同他表现得这么平静,为何这个布团子......在微微颤抖呢?博德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并不因为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作为一块突然出现的陨石,填上了一位很重要的人留下的坑洞,然而砸下的动静和彻底改变的地貌宣告某人真的回不来了。
“失踪”比起“死在眼前”,似乎后者更容易接受。但是前者毕竟保留了一些微弱的希望之光,纵使它微弱到只能照亮更多的痛苦和失望。
辛德哈特,罗曼,格瑞斯,还有拉贝林,他们在哪里呢?
博德来到格瑞斯大陆的第一天,收获了一场无梦的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