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语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明显不是之前关他的那个小院,也不像是顺亲王府。
王府里面即便再偏僻的院落,即便无人居住也都装饰的奢华富贵,而眼前的这间屋子,虽然算不上破败,但跟奢华却是一点都挂不上边的。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慕语再一次虚弱的问道,看向方守节的目光依旧带着防备。
“这里是南城的甜水巷,前两日有一个姑娘跑去王府救你,顺带着将我也救了出来。”
方守节却是一点也不在意慕语的目光,很是耐心的跟他解释着。
“姑娘?救我?什么姑娘?”慕语一脸茫然,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这人在说什么?有一个姑娘跑去顺亲王府将自己救了出来?
哪来的姑娘?
“轻功很厉害的一个姑娘,那天她也不知道从哪里蹭了一脸的碳灰,我没看清她的长相,不过她有一双非常有神的丹凤眼。
你想想你之前的客人里是不是有这样一位姑娘?”方守节见慕语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便跟他描述了一下凤曦禾的特点。
慕语沉默了片刻,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之感让他的脑袋时不时的发晕。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会轻功的,还敢去顺亲王府救人的姑娘。
等一下……丹凤眼……
会不会是……陶姑娘?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却又不禁在心中嘲讽自己异想天开。
方守节见他表情怪异,半晌不说话,便又问道:“是不是伤口处疼得厉害?
这个你只能忍着,再过两天就会好一些了。”
慕语却闭上了眼睛没有搭理方守节,他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太监的事实,可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没有办法忽略。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可他好像连脸都僵硬了一般,做不出多余的表情。
方守节见他这副样子很是感同身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但也别多想了,多想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你自己静静,我去给你端碗止疼的药进来,你喝点身上就没那么疼了。”
方守节也经历过这些,所以他知道这会无论怎么劝说,对于慕语来说也是对牛弹琴,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能接受事实。
而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清越动耳的女子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他醒了吗?”
刚走进院子的凤曦禾问在院子煎药的兰十九道。
沉浸在哀痛情绪之中的慕语听得这道声音不由浑身一震,这个声音是……陶姑娘!
兰十九见凤曦禾来了,起身行了一礼道:“主上您来了,应该是醒了,我刚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了,我这正熬着药走不开,还没进去问问。”
“方守节在里面?”凤曦禾又问道。
兰十九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方守节已经推门走了出来,对着凤曦禾躬身行了一礼道:“姑娘,您过来的正好,屋里那位刚醒。”
“好,那我进去看看。”凤曦禾说完便走进了屋里。
听到脚步声慕语睁开了眼睛,他的床边挡了一架屏风,遮住了他没穿衣服的下半身和身上狰狞丑陋的伤口,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
慕语看到进来的人果真是陶姑娘,眼圈泛红紧抿着唇角,将头扭向了里侧。
在他的心里陶姑娘是皎若天上月般的存在,而他原本只是个卑如尘埃的妓子。
但至少之前的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可现在他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凤曦禾,生怕自己的目光都会玷污了她。
“慕语,你还好吗?”凤曦禾走到屏风边上轻声问道。
“姑娘为何要救我?”慕语背着脸声音闷闷的问道。
“我……”凤曦禾停顿了一瞬,“是你兄长慕庭求我去救你的,他说你跟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求我将你从顺亲王府救出来,以后他会为我所用。”
慕语闻言紧握成拳的手松了一下,心中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有些庆幸。
陶姑娘只是受人所托才会救我,所以我什么样子对她来说都不重要的吧。
慕语心中酸涩,他甚至在庆幸凤曦禾去救他不是因为他本身。
他在芥若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凤曦禾是他见过的唯一用欣赏的眼光看向他的客人。
可他现在已经不完美了,肮脏、丑陋、残缺,他再也见不到她欣赏的目光了。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凤曦禾,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嫌弃、鄙夷又或是同情、怜悯。
“慕语,慕庭真的是你兄长吗?”凤曦禾并不了解他复杂的心思,见他醒了正好向他确定一些事情。
慕语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道:
“应该是,我不记得爹娘了,进芥若馆的时候我还太小,在芥若馆里他一直护着我,他说我是他的亲弟弟。”
“那你知道你们兄弟为什么会在芥若馆里长大吗?”凤曦禾接着问道。
“嘶……”身上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慕语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记不清了,慕庭说是因为我们的母亲犯了错,我们兄弟两个才会被牵连,本来我们是要被流放的,是主上见我们年幼才网开一面将我们几个没入南风馆为妓。”
慕语说的这些倒是跟慕庭说得一般无二,凤曦禾思索了一瞬,又接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沈天骄为何会将你送给顺亲王?”
慕语听得这个问题,浑身又是一僵,身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顺亲王对他做了什么。
还有沈天骄,他曾经的主子,将他当成物件一样的送给了别人。
心中的恨意太甚,让他忽略了凤曦禾对沈天骄称呼的变化,以前凤曦禾是不会对沈天骄直呼其名的。
“哪里有为什么,不过是我倒霉,被看上了。”慕语的声音更沉闷了几分,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的吸着冷气。
“那你被顺亲王带走之前,她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慕语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瞬才说道:“也没说什么,就说我能被顺亲王看上是我的福气,让我好好伺候。
哦,对了,她还说我跟顺亲王走了之后她会好好照看慕庭的,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在用慕庭威胁我。”
说到这,慕语顿了一下又看了凤曦禾一眼道:“陶姑娘,慕庭现在还在芥若馆吗?”
凤曦禾点了点头,蹙着眉说道:“他还在芥若馆,你好好养伤,过些时日我带他来看你。”
听到这话慕语闭了闭眼,沉声说道:“慕语,多谢姑娘救我逃离的顺亲王府,我会给慕庭写一封信托姑娘转交给他,以后姑娘便不要再来看我了。
我是贱籍的妓子,卖身契还在顺亲王手里,姑娘将我从顺亲王府带走想必顺亲王不会善罢甘休。
等我能下地行走之时, 我会离开这里,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你要离开?你想去哪里?身上可有银两?可有落脚之处?顺亲王府的侍卫已经拿着你跟方守节的画像在盛京城寻了两天,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院子里不出去,才是不给我找麻烦。
你出去但凡让人认出来,才是给我添了大麻烦。
我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救出王府,可是在王府中放了一把大火的。
现在顺亲王不敢明目张胆的寻你,但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还在找顺亲王府的纵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