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房是什么地方?”凤曦禾英气的眉蹙了起来,语气也有些迟疑,‘净房’这个名字让她有了一种不太好的联想。
谢六面色也不太好看,颇有些厌恶的说道:“是顺亲王在自己的王府之中私设的蚕室。”
蚕室,是宫廷中专门负责生产太监的地方。
大越朝开国伊始因太祖皇帝是女子,觉得太监这种人实在太过可怜,也不怕男子在后宫之中祸乱宫闱,便废除了太监这种宫人的任用,蚕室也随之废弃了几十年。
自凤曦禾的祖父高宗登基,皇宫之中才又重新需要起了太监做内侍。
只不过时隔几十年,会净身的人本就不多,有几个都是前朝活下来的老太监。
这些老太监人数不多,每一个都是登记在册的,他们净身的手艺也是不会外传的。
顺亲王在府中私设蚕室,又是从哪找来会净身的人呢?
这个疑问在凤曦禾的心头一闪而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慕语被送到了净房,现在该不会已经……
“他……现在如何了?”凤曦禾想到那个一身粉衣笑起来分外妖娆的少年,心中不由有了一丝的黯然。
谢六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净房里了,发了高热,人已经昏迷了。
所以我才着急来找你,问问你这人还救不救。”
“救!”凤曦禾的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语气坚定的吐出了一个字。
-------
顺亲王府一处偏僻的跨院。
院中没有什么下人,只有两个小厮蹲在门口扯着闲话。
小厮身后的房门没有关,门上挂着厚厚的棉门帘,时不时会有痛苦的呻吟之声从里面传来。
一个老太监从院外进来,看见两个小厮蹲在门口说话,神情不悦的走到跟前,一人踢了一脚,尖着声音骂道:
“你们两个小崽了躲这偷懒呢!让你们照顾屋里的这几个人,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挨了踢的小厮捂着屁股满脸赔笑的“哎呦”了两声,其中一个身材矮小长着龅牙的小厮说道:
“窦公公,您轻点。我们没偷懒,这不是在门口守着了吗!”
另一个长得有点黑,还有点突眼的小厮也连忙道:“窦公公,您行行好吧,就别让我们在屋里待着了,屋里那场景,我们看着瘆得慌啊!”
“瘆得慌?怎么个瘆得慌法?可是两腿之间凉飕飕的?”
窦公公神情似笑非笑的看着突眼小厮,本就尖细的嗓音更加的阴晴不定了起来。
矮个的小厮踢了一脚突眼的小厮,连忙上去跟窦公公赔笑道:“不是不是,窦公公!是屋里太热了,待不住人!
您放心,屋里这几个小郎君我们半个时辰就进去看一遍,有几个养上两天差不多就能下地了。
就是前几日新来的那个,情况不太好,从昨个起就高热不退的,您看要不要给请个大夫?”
听到里面有人情况不太好,窦公公一张跟榆树皮一般的老脸上堆起了褶子,说道:“咱家进去看看!”
“唉!”俩小厮赶紧将厚重的门帘挑开,躬着身子守在一边,等窦公公迈步进去,俩人才跟在后面也进了屋里。
还没入冬,屋内就燃起了炭盆,并不算宽敞的房间里,点了六个炭盆。
外面已是深秋,这屋里却跟春夏之交一般温暖。
每隔两步就摆了一张床榻,床榻都不算宽,也就能容纳一个人平躺在上面。
南边一排,北边一排,一共两排床榻贴着墙摆着,大概有十来张床榻。
倒也不是每张床上都有人,只有六个少年躺在床上。
这六个少年皆一言不发,眼神空洞面色苍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手脚皆被用软布捆了起来,上身被人仔仔细细的盖了一床被子,只是下半身空空如也。
不仅是没盖被子的空空如也,两腿之间也空空如也。
原本该有东西的位置上插了一截麦秆,血糊糊的伤口上敷了一层止血的药粉。
有两三个少年偶尔会发出“嘶嘶”的吸气之声。
他们虽然都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脸颊凹陷,但仔细看去俱是眉眼俊秀的男子。
听到有人进来,有两个身上已经结痂的少年看向来人,见到是窦公公,两个少年的眼中迸发出一抹凄惨的恨意。
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窦公公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却浑不在意的轻嗤了一声,从两人床边经过,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一张床。
床上的男子眉弯如月,眼尾上扬,鼻梁挺直而秀气,下巴尖尖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赫然正是慕语。
慕语此时双目紧闭,双眉紧锁,唇角干裂,人已经没有意识,却还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哼声。
老太监窦公公伸出自己鸡爪子一般的老手,捏住慕言的下巴,有些长的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留下深深的凹痕。
见他依旧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松手探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皱着眉摸了摸他手腕上脉搏。
紧接着又查看了一番他身下的伤口。
伤口处的药粉已经被血水浸透,变成了黑褐色块状凝固在双腿之上。
窦公公鸡爪一般的老手在慕语的伤口上轻轻一碰,黑褐色的药块簌簌而下,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老太监窦公公有些嫌弃的甩了甩手,对着小厮说道:“去打盆清水来!要烧开了放到温热的清水。”
“哎!”突眼的小厮连忙应是,跑出门去打水。
他分毫都不愿意在屋里多待,他一个健全的男人,看多了这种场面,半夜都是要做噩梦的!
院子里就有灶房,灶上烧着热水,他找了个盆出来用热水烫过一遍,再重新往里面倒了半盆热水。
将水盆从灶房端了出来放在院子里阴凉通风的地方。
自己找了不远一处有太阳的地方坐了下来,等着水凉些再端进屋里。
坐着无聊便从怀里掏出一根青灰色的绳子,随手打起了绳结来打发时间。
刚坐下没多久,矮个龅牙的小厮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喊了他一声道:“先进来帮忙把人抬到东边的隔间里去。”
突眼小厮不情愿的站起身,将绳子揣到怀里,掸了掸屁股上沾的土,跟着矮个龅牙小厮往里走。
矮个龅牙小厮拉了他一把,凑他耳边小声说道:“把你脸上那不耐烦的神色收一收,让窦公公看见小心他阉了你!
别以为王爷只让他阉割好看的小郎君,你这副模样就是安全的。
他这门手艺可是正得王爷看重,最近正让他再物色个徒弟呢,王爷可是说了,府里的人随他挑的。
太监可不收有根的男人做徒弟!”
突眼小厮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双腿一紧,闷闷的点了点头,眼眸中的嫌恶之色一闪而过,不敢再流露出半点厌恶的情绪。
跟着他进去将人搬到了东边的隔间,隔间里窦公公手上正拿着一把极薄的弯刀放在烛火上炙烤。
看到他进来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水好了吗?怎么还没端进来?”
突眼小厮被提点了一番,神情恭敬而谄媚的说道:“公公,水在院子里晾着了,刚才还有些烫,小的这就去看看去!”
窦公公鼻腔里哼了一声,算作应下,继续用火烤着手里的弯刀。
突眼小厮又跑了出去,看见院中的水盆还冒着热气,便跑进了院子西北角放杂物的小屋。
屋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东西,一堆杂物下面的角落里有一只皮光水滑的大耗子,抱着半块馍咔哧咔哧的啃着。
大耗子并不怕人,看到突眼小厮进来依旧优哉游哉的啃着馍。
突眼小厮一把将大耗子捞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刚刚打了绳结的青灰色绳子,在大耗子身上绕了两圈捆紧,确定绳子不会因为大耗子的跑动而掉落,才拍了拍大耗子的脑袋,松手将它撒了出去。
大耗子恋恋不舍的看着还剩下不少的馍,突眼小厮又在它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道:“赶紧去送信,回来给你拿新的馍!”
大耗子这才短腿一蹬,从门缝跑了出去。
等大耗子跑出去,突眼小厮才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把大蒲扇拿了出去,坐在水盆边不停的扇着扇子,给盆里的水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