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三三上课迟到的时候,张康起初并未察觉到他有任何异样之处。
在张康的认知里,陈三三仅仅是一名从外地来的借读生而已。
实际上,对于借读生这个群体,张康内心深处是怀有一丝亲切感的。
也正因如此,当陈三三迟到时,他并未给予过多的责备与批评,只是习惯性地随手在黑板上写下了陈三三的名字。
这一方面,是出于作为一名教师的职责所在,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借此提醒一下陈三三,让其注意不要被某些人或事物所盯上。
张康甚至还曾暗自思索过,如果陈三三像蒋陶一样是个学渣,或许就不会遭遇什么意外了。
毕竟,之前出事的人,无论是他的儿子张翔,还是洪慧,他们的学习成绩都相当不错。
然而,张康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是错误的。
陈三三仿佛在开学的第一节课时,就被教室后面的某个不明东西给盯上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陈三三自身格外敏感的缘故。
总之,在上课的过程中,陈三三不停地回头朝教室后面张望。
张康留意到了这一细节,于是便开始偷偷观察起陈三三的反应。
不仅如此,下课之后,他也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隔壁教室的后门处,仔细聆听着班里的动静。
就在这时,他听到班长刘沛以迟到为由,要求陈三三前往班主任办公室,同时也听到了陈三三言辞激烈地拒绝了这一要求。
张康不禁突然联想到,洪慧出事似乎也是在某一天,因为违反了校规被班主任石茂学叫到办公室受罚之后,情绪才逐渐出现问题的。
想到这里,张康愈发感觉到陈三三的与众不同。
这个孩子似乎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至少可以确定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学生。
基于这样的判断,张康才贸然地将陈三三带去了档案室,并给他看了林宇的档案和照片。
但遗憾的是,陈三三对林宇的照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此后,张康又开始对自己之前所查到的那些事情产生了怀疑,进而转头开始偷偷地调查起他们的班主任石茂学。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调查出一些头绪,便遭遇了不测。
他的死,既非所谓的想不开而自杀,也不是什么意外事故,而是被人蓄意害死的。
张康说到此处时,他那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三三,缓缓说道:“我原本打算昨天晚上就来找你的,但是后来鲁家那个女孩的鬼魂找到了我。
我之所以犹豫,并非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我想弄清楚,我们之间的这份契约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完成。
今天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我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了,咱们之间的这份契约,在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完成的。
因为,就目前的你而言,根本不是凶手之一的对手。”
陈三三听闻此言,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他的目光与张康相对,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张康缓缓开口说道:“第一,在中学的六年时间里,你不得转学,必须一直留在学校,保护所有的借读生。”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们头顶上的那盏灯轻轻地晃动了一下,黑色的契约纸上随之出现了一行白色的字。
张康的目光在阴阳契约上扫视了一番,接着继续说道:“第二,学校里不止一个石茂学,你要将第二个找出来;
第三,查出林宇当年惨死的真相;
第四,找到林宇魂魄所藏匿的位置,并将其送往它该去的地方;
第五,找到这些年死在学校里的那些可怜借读生的魂魄,包括我儿子林翔的。”
说到这里,张康停顿了一下。
陈三三紧接着问道:“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张康歪着头,静静地望着陈三三,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没有了。
你现在还太小,学校里所发生的这件事情,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在至少八年,最多九年的时间里,替我完成我所有的心愿。”
话音刚落,黑色的纸上缓缓地出现了一行字:完成契约时间,九年。
陈三三见状,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在这九年的时间里,我一定会完成契约中你所有的要求和愿望。
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自身鬼力变得强大起来,就做出任何伤害他人或是吓到学校同学的举动。”
随后,契约上分别出现了下契者:张康,立契者:陈三三的字样。
随着阴阳契约上的内容彻底完整,黑底白字的纸张上泛起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最后,这光芒缓缓地在一人一鬼之间升起,变成了一团被黑色幽冥之气包裹着的金色火焰。
待阴阳契约彻底消失不见之后,陈三三和张康对视着彼此的脸,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了半晌之后,陈三三突然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智吗?你走上实验楼天台并跳下去的时候,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张康点了点头,回答道:“有。
我是被另外一个石茂学带到实验楼天台上的。
我当时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是似乎被他用邪法控制住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直到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都在拼命抗拒,然而,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原来,从周二开始,张康就一直在暗中留意着石茂学。
他感觉这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老师,身上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了周四的那天下午,张康亲眼看到石茂学离开了学校。
吃过晚饭后,张康便悄悄地前往教职楼,打算去石茂学的办公室查看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当他缓缓地靠近办公室的窗户时,借着黄昏那微弱的天光,他看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画面。
—— 石茂学正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是来找我的吧,那就进来吧。”
石茂学的声音传来,张康的身体瞬间僵住,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
但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对真相的执着追求,驱使着他缓缓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昏暗的环境中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有一个个蛰伏着的幢幢黑影。
石茂学就坐在那一堆黑影中间,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而又深邃,让人难以捉摸。
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陈旧的红色塑料皮日记本,本子看上去既陈旧又脏污。
从笔记本的侧边可以明显看出,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
张康突然想起,洪慧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曾给他打电话提到过这个日记本。
于是,他强装镇定,开口问道:“石老师,我想知道,洪慧出事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石茂学并未回答,只是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不断回荡,愈发显得阴森恐怖。
“那孩子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
面对石茂学如此的态度,张康不禁有些愤怒,抬手猛地一把拍在办公桌上,在这安静的教职工办公楼里,发出了一声巨响。
“呵。”
石茂学抬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紧紧地盯着张康的眼睛,声音中却带着一股让张康如坠冰窖的冷意。
“张院士,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学校。
你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你的儿子,你想替你儿子讨回公道,对不对?
可惜了,很多事,你都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知道得太多,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张康缓缓地低下头,将脸慢慢地凑近石茂学的脸,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
“他们不过是一些无辜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实在无法理解石茂学为何会对那些孩子下手。
更不知道他到底对那些孩子做过了什么。
“无辜的孩子?”
石茂学冷冷地呵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紧接着,他便发出了一阵癫狂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无辜是什么?什么又是无辜?”
石茂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他大声地吼道,“他们错就在于,不应该转学来这所学校。
既然来了,那就谁也逃不掉。
哈哈哈哈哈……”
随着石茂学的这一阵狂笑声,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
四周的光线似乎也被这股邪恶的气息所吞噬,变得彻底暗了下来。
张康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晃,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灵魂。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原本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边的石茂学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办公桌上,只剩下那本陈旧的红色塑料皮日记本。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张康怔愣了半晌,才缓缓地伸出手,将日记本拿了起来。
他轻轻地打开日记本,里面的内容跟洪慧曾经跟他说过的一模一样,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些林宇曾经遭遇的那些过往。
罪孽与血泪。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几个血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你们,都得死,谁也逃不掉……”
那几个字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让张康的心跳陡然加快,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直窜上心头。
张康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那本日记本里的内容和石茂学消失时的诡异场景不断地在他眼前浮现。
睡到半夜的时候,宿舍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那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张康被这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打开了门。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石茂学老师时,他的心头不禁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关门。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站在门口的石茂学突然开口了:“张院士,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那就跟我来吧。”
石茂学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蛊惑,让人听了之后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从他的话。
张康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他想要拒绝石茂学的邀请,可他的身体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跟在石茂学的身后,离开了宿舍。
他们一路走去,最终来到了那栋洪慧和他儿子出事的实验楼前。
实验楼的那扇紧锁着的铁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在昏暗的月光下,那扇铁门显得格外冰冷和沉重。
石茂学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杆一米多长的铁钎,默默地递到了张康的手里。
意识里,张康是想要抗拒的,他不想接过那根铁钎,可他的手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默默地接了过来。
接着,他便机械地一下下将铁钎朝着门锁上砸了下去,每砸一下,那沉闷的撞击声便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是死神的敲门声。
在实验楼的楼顶上,张康看到了很多人。
有他那已经死去的儿子张翔,他的妻子也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无助。
还有洪慧,以及七八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学生,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惊恐和迷茫的神情。
张康拖着那根沉重的铁钎,一步步艰难地走到天台边缘。
此时,石茂学那带着几分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能跟他们一起了。
跳下去你就能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了。”
张康的内心在挣扎,他想要抗拒这个疯狂的念头,可他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等他的意识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经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
他的鲜血溅在了天台的边缘,染红了那一片冰冷的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