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凝视着他,见萧琰眼眶微红,眸光半明半暗,唇畔勾起一丝说不清是疯狂还是偏执的笑意。
“给皇后下毒,一是给她一个教训。谁让她说了些惹你不快的话?”他的手指摩挲着若雪的下巴,眼神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若雪的眸光。
若雪身上起了一层寒霜。
那日,她去坤宁宫向庄皇后请安,皇后不过是对她阴阳怪气了些,语气不好,就这么被萧琰记恨上了?
他可真记仇。
她这头思绪纷飞,却听萧琰一字一句接着说:“二是,我知你一直想要保住太子妃的子嗣,她们要趁太后寿宴,对太子妃下手。皇后中毒,召你入宫,这一出戏,她们不会起疑心,只当是巧合。”
若雪垂眸,果然,皇后中毒与太子妃产子这一事,不是巧合。
太后寿宴热闹非凡,没有人会注意到,太子妃正在佛堂经历十分凶险的难产。
这一个局,做得非常巧妙。
一切都太自然了——如果筵席上皇后没有中毒,太子妃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难产于佛堂中。
“她们?她们是谁?”若雪迎上萧琰的目光,“你早就知道了?”
“是太后。只是我清醒的时辰不多,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这样。好在,没有什么纰漏。”
萧琰目光幽幽,如古井中的一泓月光。
若雪眸光微颤,怎么会是太后?
太子妃临产前,被太后接入宫养胎,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吗?
若雪曾多次叮嘱太子妃,养胎期间得控制饮食,不然以后容易难产。
太子妃尚在东宫之时,她时常去探望、叮嘱,自从太子妃入宫养胎后,若雪没有那么多机会进宫,想来是太后给她添了很多补品。
她猛地站起身,撩开门帘,唤来白月,悄悄嘱咐道:“去向花嬷嬷打听,太子妃入宫后的饮食是怎么安排的?”
不一会儿,白月小碎步跑来回话:“花嬷嬷说,娘娘自从入宫后,吃了许多滋补汤水,但她一直记着王妃从前的叮嘱,不敢吃太多。饶是这般,也架不住太后娘娘的劝慰。总之,比在东宫时吃得多了些。应该也没事吧?”
没事才怪。
这么想来,上一次在御花园偶遇太子妃的时候,她的肚子确实出奇的大。只是当时萧琰的疯癫状态,惹她分了心,她才没想太多。
若雪垂眸,满怀心事地搬了个绣凳,坐在八仙桌边。
萧琰沉默地看着若雪的动作,嗤笑一声:“你不信我?”
不然她不会去求证。
若雪睁大了眼眸,看向萧琰:“我信你。”
萧琰愣了愣,眸光大亮。
接着,若雪皱眉道:“我只是想不通,太后为何如此做。”
萧琰缓缓走到桌边,坐在若雪对面,手撑在下巴处,勾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管她们是什么阴谋阳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才不管她的动机。”
“只要是你想保下的人,我就替你保住。”萧琰直勾勾地看向若雪。
若雪心中溅起一层层涟漪,手指却在袖中往回缩了缩。
她笑了笑,“哪怕我想保住的人,会断了你的前路?”
萧琰怔愣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反正前两世,他开创盛世的抱负都已完成。这一世,他就不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了吗?
“之前我说的话,不知你记得多少?我不是你要等的人。你真正对不起的人,都留在了过去。”她定定道。
萧琰越听,面色越难看,手中捏成拳头,猛然站起身,背对着若雪。
良久,他才用喑哑的嗓音道:“我等谁,跟你无关。”
说罢,他径直走出寝屋。
若雪朝着晃动的门帘发呆,萧琰果真是脑回路清奇,怎么忽然生气了?
她没再继续想跟萧琰相关的事儿,卸了钗环,迷迷糊糊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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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园,夜色愈浓,黑暗中像是埋伏着一只野兽。
常贵妃头发散乱,披散开来,手指捻着一根竹枝,一下一下挑着白烛的根部,灯火摇曳。
她眉目凄然,声音尖锐:“皇孙是健康的?”
下首站着太后的心腹桂嬷嬷,不敢抬头看常贵妃:“太子妃那边是母子平安,暂时休养几日就可回东宫了。”
常贵妃仰头看着床幔,发出痴痴的笑声。
“她倒是运气好!这一回走了鬼门关,不仅没什么事儿,反而让皇帝解了太子的禁足令!真真是好运气啊!”
桂嬷嬷不敢吭声,只将头埋得更低。
“可怜我的阿婴,还在皇陵里苦熬着。”常贵妃一面说着,一面捧着脸发出抽噎声。
桂嬷嬷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太后娘娘那边传话说,请贵妃娘娘莫要心急,先按兵不动。”
常贵妃的肩膀不住地抖动,“我怎么能不急呢?这种情况,叫我如何能不急?”
过了一会儿,常贵妃的胸口起伏没那么剧烈,这才摆手让桂嬷嬷退下:“最后的筹码,要一击即中。太后娘娘说得对,我不急,我等得起。”
桂嬷嬷立马堆笑,“如此,我才好向老佛爷回话呢!”
说罢,立刻打滚儿似的,跑出芜园。
常贵妃拨开窗牖,看向黝黑的夜色,喃喃道:“这天下,最终是阿婴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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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若雪醒来的时候,细腰上多了一双结实的臂弯。
萧琰眉眼弯弯,覆压下来,“雪儿,今儿不用上朝了。”说着就含着她的樱唇,不松开。
估计萧琰半夜不清醒的时候,又摸黑进了屋。
若雪抚额,轻轻将他推开。“你这什么脑子啊……”
萧琰眨了眨眼睫,抿着薄唇,“雪儿,你不是总是说我智勇无双吗?”
若雪呆愣了片刻。
萧琰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的?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般话?
若雪没好气地站起身,“我说你是黑心鬼,你怎么不说?”
萧琰身形一滞,从身后圈住若雪,“黑心鬼就黑心鬼,我喜欢跟你做一对儿黑心鬼夫妇。”
若雪垂眸,见他遒劲的手背上遍布青筋,拍了拍,冷眸扫向他:“我们才不是什么夫妇。”
要她讲几遍?
忽地,萧琰松开手,捧着几乎要炸裂的脑袋,揉着散乱的乌发,面部痛苦地抽搐着。
“不是……不是……”
外间传来白月的叩门声:“姑娘,太子妃清醒过来了!”
萧琰听罢,猛然抬起头来,眉目清隽冷冽,似乎又清醒过来,转眸看了一眼若雪,颔首道:“刚才是在下唐突了……”
说罢,萧琰提步离去。
徒留若雪在原地凌乱,他这也太分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