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央宫正殿内,死寂沉沉。
卫婉仪支走了身边伺候的人,强撑着一口气,用细长的指尖扣着床单。
她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屋里摆放的屏风,仿佛在等什么人来。
如云魂不守舍,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花瓶,摆架发出吱呀的响声,幸好花瓶没有掉到地面上,如云微微舒了口气。
“如云......\"
卫婉仪的气息已十分微弱,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
如云跪在床前,附耳贴到她的唇上,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陛下,陛下来了吗?”
“娘娘,陛下还在养心殿处理政事,外面的人不敢进去打扰,等他忙完听说您的事一定回来的,您再坚持坚持,等会儿太医就把药端来了.......”
卫婉仪扯了扯唇角,苦涩一笑。
这一刻,她好像听见了佛珠坠地的响声,嘀嗒嘀嗒,散遍全屋。
就像她的心一样,碎了就再难拼凑。
“罢了,我早知陛下心里没有我的位置,还错了这么多年......”
“如云,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啊。”
卫婉仪眼角淌下一颗珍珠,晶莹圆润,不含任何杂质。
她想起她初入东宫那年,时还是太子的陆景逸摘下一朵红海棠簪在她头上,同她说来日方长。
从那刻起,她的心里就有了他,只有他。
但是东宫又不止她一人,有太子妃,也有其他侍妾。
她的身份够不上太子妃,也攀不上太子侧妃,只能当一个普通的侍妾。
所以她每月只有两天侍寝时间,她无比珍惜。
她清楚自己比不得太子妃有一个好家世,也无法像太子妃一样,热烈地向太子展露自己的喜欢。
她做不到,她也不能。
东宫的嬷嬷在入宫前就告诉过她,她只是一个为太子延绵子嗣的妾室,永远比不得正室尊贵。
只要她听话,不在太子的后宫作妖,讨好太子妃,在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等太子即位后还能得一个不错的位份。
她听进心里了。
确实也得到了不错的位份。
后来,她在宫里又遇到曾教导自己的那个嬷嬷。
她又同她讲,若想高升,就不要去期待帝王的真心,期待越大,失望越大,也会跌得越狠。
这次,她没听。
事实证明,她真的错了。
可她又觉得自己没错。
“我十六岁就嫁进来了,这几年里,我见过他待太子妃好,见过他对新纳的侧妃好,也见过他独宠一人的模样,唯独没见过他爱我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只是与他闲来取乐、偶尔想起时的玩物,可我还是陷进去了。”
如云哽咽,“娘娘,您别说了,您留着力气,等会儿陛下就来了。”
她攥紧她的手,卫氏的手掌冰凉,好似千年的寒冰,怎么也暖不热。
“他不会来。”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自欺欺人了。
“如云......本宫如今值得信赖的只有你了。”
她偏过头,对上如云那双发红的眼,心里酸得要命,“你答应本宫,本宫的孩儿,你能替我守好吗?”
“这深宫险恶,他只是一个襁褓婴儿,随时都会被妒忌他身份的人陷害,本宫害怕......害怕会与他黄桥相遇.......”
“娘娘,不会的,您生的是皇子,有天子庇佑,不会出事的。”
“嗯。”
卫氏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浪费了,但是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好多好多的事要交代。
可是她说不出口了。
“娘娘!”
如云不肯松开她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
“太医!太医呢!快来救救我家娘娘!”
卫氏缓缓闭上了眼。
在她遗憾之际,她猛地想起自己刚怀孕时,曾悄悄撞见如云偷偷往她的药里加堕胎的红花。
但是她从未揭穿,趁她不注意时,将掺有红花的安胎药全部倒了。
她的身子已经被池鸢糟蹋了,今生恐难有孕,若强行有孕,只会自损寿命。
如云是个忠心的奴婢,她只想护住她的性命,才会剑走偏锋。
可惜她太笨拙,一眼被她看透。
她不怨她,相反,她也感谢她,在这宫里,她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唯独她,毫无保留地对她好,毫无保留地为她着想。
......
“快把药喂给娘娘啊!你笨手笨脚的,是不想让娘娘治好吗?”
“如云姐姐,娘娘她,她已经喝不下去了。”
如云崩溃的瘫在地上,不顾贵妃,不顾所谓的礼仪,一拳一拳地锤在地上,“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娘娘。”
她嘟囔的声音极小,掺杂着哭腔,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她是想殉主的,可是娘娘临死前交代过她,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孩儿。
小皇子和小公主没了生母,会不会被人欺负。
如云不敢想,也没心思去想。
池辛夷不喜欢生死离别的场面,她轻轻拍了拍李婕妤的肩膀,低声道:“让她们主仆二人待一会儿吧,本宫去瞧瞧小皇子和小公主。”
李婕妤见此画面,也心塞得很,也想跟着去看孩子。
太医撤出房间前,也安慰了一句:“如云姑娘,生死有命,你节哀。”
陆景逸知道卫良媛暴毙的消息时,天已经明了。
他同许道长修炼整整一晚,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化身一片云彩,遨游在这世间,无任何烦恼,自由自在。
许道长递给他一粒黑色的药丸,“陛下,这是能助您调养气息的神丸,您只要吃下他,最近不必再靠鹿血酒续精。”
“这么神奇?有这等好物,为何不早拿出来?”
许道长将手中的浮尘一甩,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笑道:“此药丸劲猛,得有个过渡。”
“行吧。”
陆景逸直接将黑色药丸含在嘴里,随手端起桌上的冷茶,直接咽下。
咽下那一瞬,他突然一股劲直接从胸口涌出,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刚还软绵的腿一下子硬了起来,包括身下那一根玩意儿,也起了兴致。
可惜他现在不能泄欲。
他将杯中剩下的冷茶饮下,用来泄欲。
一双黑眸淡淡地扫过许道长那张得意的脸,“朕要准备早朝了,你退下吧。”
“是。”
许道长前脚刚离开,刘无德后脚就进来了,“陛下。”
陆景逸欲火焚身的难受,敞开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焦躁地睨了他一眼,“快去给朕再端一盏冷茶过来,朕热的要命。”
刘无德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舌头也打了结,“陛下,卫良媛没了。”
陆景逸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龌龊的欲望,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话,只催促道:“还不快去!”
刘无德缩进了脖子,最后提高音量,“陛下,卫良媛她,她没了!”
“什么没了?”
陆景逸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揪着刘无德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刚说谁?”
“卫良媛?”
“卫氏。”
陆景逸费了一会儿工夫,才想起卫氏就是刚给自己生下双生子的女人。
但一转念,他猛地想起明天就除夕了,从今天起就没早朝了。
莫名地,他又觉得卫氏晦气。
死在什么时候不好,非要死在这个时候,真不会挑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