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大约七点钟左右,董蓝领着小毛崽走进了她和丈夫共用的“书房”。点亮蜡烛,小毛崽便发觉这个房间各处用毛竹制作而成的架子上面放满了旧报纸和许多的旧书籍。于是,他好奇地走近,随手翻动起来,并问道;
“师母,这么多的报纸和书啊!这都是唐姐姐带来的吧。”
“是啊!”董蓝解释说,“这些旧报纸和旧书籍都是你焦师兄、邹师姐从废品店里收集而来的,林林种种,各式各样,各门各类的都有,就是很不系统、不完整,杂乱无章的,毕竟是条件有限嘛!”
“那……师母,这么多书,不会都要我看吗?”
董蓝笑问:“你说呢?”
小毛崽苦笑着答:“看看倒是没什么哦,就怕我看不懂哦。我……我没上过学。”
“这些书嘛!”董蓝走近书架,随手翻动,并认真地说,“看与不看,全在于你的兴趣,师母和你师父是不会强求于你的。因为这些旧书,大部分都是古书,就是我也看不懂多少。我们是文明古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啊!但有一点,你必须牢记。”
眼见董蓝严肃认真的表情,小毛崽情不自禁地也认真起来,“师母,你说,我一定记住。”
董蓝放下书,然后走近小毛崽,慈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只要进入这个房间,那么……你就必须放下、忘记日间所发生的一切。”
“这是为什么啊?师母。”
“因为放下和忘记……很重要,无论何时何地。”董蓝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你虽然没上过学,但你毕竟是长大了不是。师母可以肯定,你在人世间吃了很多苦,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很不容易。而现在呢?进入这个房间,你是来学习的。诸事放下,一切皆胜。放不下,自然挣不脱。一个人,能释怀,才能释然,能在内心修篱种菊,自不必避车马喧嚣。人嘛,走千里万里,都逃不出自我的喧嚣……那他就逃不开尘世的喧闹,而心生杂念,必会一事无成。相反,当你进入这个房间,只要你能安静下来了。那么,这个尘世也就安静下来了,你才能够全神灌注。你……明白吗?”
无疑,这些话,都是董蓝与自己丈夫逃进无人烟的深山之后,几十年来的心得,是他们夫妻俩的切身之体会与感慨。试想,进入深山老林,如不放下过去,不忘记过去,哪能泰然生存、长治久安吗?当然咯,对于小毛崽而言,这些话未免深奥难懂,毕竟这会的他,还涉世不深,还不太知道换位思考,还不太知道设身处地。不过,小毛崽毕竟是小毛崽,人聪明着呐!
“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小毛崽支支吾吾地说,“师母,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只要进来了就一心一意地学习,不要再去想别的东西。”
“对头!”董蓝很满意也很高兴,竟忍不住冒出了一句家乡口音。“悟性真好!”
得到表扬,小毛崽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憨里憨气,得意地笑了笑,没做声,只在心里道:“嘿嘿,真是好笑啊!”
见此,董蓝喜爱地抬手抚摸了一下小毛崽的头发,以示赞赏。然后翻动书架,从上面一堆自制的本子里抽出一本递给小毛崽,“这是我手抄的一篇古代奇文,你就先学习学习这篇古文吧。”
小毛崽接过本子,翻了一下。只听董蓝又说:“关于这篇古文,师母要求你,无论花多长时间,你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文章全部,完完整整一字不错的背下来,把每一个字都铭刻在你的脑海里。”
“行!这个没问题。”
“文章牢记下来以后,师母会逐句逐句地给你讲解,让你了解、理解它的意义。至于学以致用,你能否体会多少、感悟多少,那就得看你的智慧和修为了,明白吗?”
“我明白的。师母,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等你背下了,理解了这篇古文之后,师母再教你学习一些古诗词。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嗯!”小毛崽万分激动。
“那好,今天就这样吧,你认真读,好好地背吧。师母去陪你师父去了。你呐,就背到十点钟吧,十点钟你就自己回房休息。”说完,董蓝便向门外走去。可是刚到门前,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转向小毛崽,郑重地说,“既拜师,则学之;既来之,则安之。记住,因果不可改,智慧不可赐,真法不可说,无缘不能度。”
听完,小毛崽一头雾水,虽然此刻不明其意所在,但眼瞅着师母离开以后,他却在心里默默地念了起来,并把这四句话牢记于心了;
因果不可改。
智慧不可赐。
真法不可说。
无缘不能度。
……
万事开头难,而开头开的好,则是事业成功的一半。
小毛崽进入特训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所学习,所接触的东西,无论是文的,还是武的,一切的一切在小毛崽内心深处都引起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震撼,使他那颗原本很容易移动、不安的少年之心,彻彻底底的宁静、安分下来了。在之后的学习与训练之中,他自觉或不自觉地进入了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的最佳状态。
试想,一个人的学习进入了这种状态,他还有什么知识学不到,还有什么本领学不会的呢?
安排好小毛崽一人在房里学习看书后,董蓝便离开来到了严奋的房间,只见严奋坐在一张用毛竹做的方桌前,桌上点了两只蜡烛,使小小的房间比较明亮,那桌面上铺满了焦树收集送来的,先进党霹雳国各大媒体的新、旧报纸。研究、读阅报纸,这是严奋保持了数十年的习惯。
董蓝扫了一眼报纸,问:“有什么新动向吗?”
“多了去了。”严奋随口答。接着拿起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条报道说,“咯,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内容。”放下报纸又指点着桌上的其它几份报纸说,“还有这,这,都有报道。嘿嘿,有点意思啊,居然成立了‘特别法庭’进行特别审判。”
董蓝没说话,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哼哼!”严奋冷笑一声,然后说,“这……很不厚道啊!”
听到这话,董蓝放下报纸,冲严奋妩媚一下,讥讽似的说:“与你何干?世上本无事,佣人自扰之。”
“说的不错,与我何干。”严奋笑着说。忽然想起了小毛崽,便问,“徒儿如何了?”
董蓝洋洋得意,说:“在房里看书,乖得很呐。”
……
转眼,四个月过去了。
这天,夜幕即将降临之时,焦树背着一大包旧报纸和旧书,在黑犬的引领下来到了严奋和董蓝面前。
“焦树,你?你……怎么跑来了?”董蓝紧张地问,隐隐约约地预感了什么似的,心一下便提了起来。
来人了。正在一旁给水缸倒水的小毛崽发现了焦树,立刻放下水桶跑了过来,激动地叫了一句:“焦叔叔。”并问,“唐姐姐呢?她来了吗?”
“云烟有事,单位里走不开,这次没来。不过她让我传话与你,她要你好好的听师父师母的话。”焦树笑道,猛然又说,“嗳,我说小师弟,你该叫我师兄吧。”
“哦对对对,焦师兄,你好!”
“小周。”严奋这时说,“你先去干你的吧,我和你师兄先回房间说话。”
进入房间,眼看小毛崽没跟过来,董蓝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小焦,是不是云烟出事了?”
“嗯!”焦树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待严奋、董蓝两人相视一眼后,目光回到他们的脸上,才忧忧地说,“云烟,怀孕了。”
“怀孕了?!”严奋、董蓝夫妇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好半天说不出话。
“是啊!云烟怀孕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焦树肯定而又平静地说,“云烟告诉我说,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是她和小周的。她让我告诉你们,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并养大成人。还说,要你们不要告诉小周,更不要去怪罪他,惩罚他。”
严奋、董蓝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见此,焦树又说:“师父,师母,云烟把怀孕的事,还有她的决定告诉我的时候,她很安静,也很坚定。没有一丝一毫怪罪小师弟的意思。相反的,我倒是感觉,她……”
“她怎么样,你快说。”董蓝追问道,“云烟她怎么样?”
“我感觉,”焦树小心翼翼地说,”她……貌似觉得很……幸福!”
严奋、董蓝两人再次相视,没吭声。见此,焦树又说:“师父、师母,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以我之见,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云烟的决定。在宁城那边有我和邹玲照顾,云烟不会有事的。这个师父和师母完全可以放心。至于小师弟嘛,我看他还太小,根本就不懂家庭婚姻之事,所以……还是按照云烟说的办为好,不要告诉他。我觉得此为上策,可行!”
严奋默不作声,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董蓝说,“蓝,事到如今,我看也只有如此了,你说呢?”
董蓝点点头,面现无奈状,自语般地喃喃道,“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或许……这就是烟儿的命吧。唉,孽障,孽障啊,罢了,罢了。”
……
对于焦树和严奋、董蓝说的内容,小毛崽一无所知。
次日一早,焦树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对于外孙女怀孕一事,严奋、董蓝二人在小毛崽面前只字未提。一切依然如故,小毛崽还是与往常一样,日间是魔鬼似残酷的特训,夜间是轻松自如,兴趣盎然的读书学习。
一晃,6个月又过去了。宁城那边,唐云烟经过艰辛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顺利地把三胞胎的女婴生产下来了。当天,那会儿小毛崽正盘坐在眼阔台上吐故纳新,呼吸群山里弥漫着的清新养分又是毫无征兆地连连嘣出响亮的喷嚏……
小毛崽预感到发生了事情,但他依然是想不到,那是神灵在暗示他,他的三个女儿呱呱坠地来到了人间。
唐云烟生产的消息,严奋他们依然封锁,对小毛崽守口如瓶。期间,小毛崽曾多次向严奋、董蓝询问唐云烟的情况,问她为何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他们。而董蓝却告诉他说,云烟已经被他们安排出国留学了,近几年可能都不会过来。为此,小毛崽特感郁闷,因为他在心里根本就不相信师母的话。但是怀疑归怀疑,既然师父和师母有意不说,唐姐姐也一去不返,渺无音讯,他也不便追究,万般无奈,毫无办法,只得咽下相思之苦,放下思念,专心投入训练与学习。
转眼,两年过去了,在这年的夏季,焦树又火急火燎地进入了十万大山,来到了师父、师母面前。不过,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比小毛崽大几岁的少年。这个少年不是别人,而是严奋的大弟子钱大成的长子——钱阳!
一见到严奋、董蓝夫妇,钱阳当即便“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两人嚎啕大哭,“祖师爷,祖师奶奶啊,救救我爸我妈,救救我们全家啊!”
听到动静,小毛崽放下手里的活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好生奇怪,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啊?
钱阳的表现让严奋、董蓝大吃一惊。吃惊过后,严奋突然大吼道:“不许哭!给我站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哭滴啼,像什么样子,天塌了吗?啊!”
眼见严奋动怒,跪着的钱阳顿时蒙圈,怔怔地望着严奋,不知所措。小毛崽忙过去扶钱阳,连连说:“你先起来,先起来。”
钱阳转向小毛崽,一脸迷惑,问:“你?你是……”
“他是你师叔。”董蓝这时说,“叫师叔!”
“师叔!”钱阳恭敬地叫了一句,抬手檫了一把泪,站了起来。
“进屋说吧。”严奋口气温柔了一些,说完,他便不理众人,转身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