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医,皇上面前不可失仪。”
江与彬失了分寸的样子让阿箬十分头疼,这个呆瓜,抖这么夸张,小心这节骨眼上把自己抖进大牢去。
弘历翻了个极大的白眼,透着从里到外的嫌弃道:“罢了,朕且问你,舒贵人这些时日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与彬正了正身子,极为严肃认真的回答:“回禀皇上,舒贵人的身子本无什么特别要紧的,只是体虚容易忧思而影响了消化睡眠而已,微臣一直用了温补的药调着,再过一月有余即可痊愈,从医理上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弘历咂吧了一下嘴,又一方面的可能性被快速堵死,他十分不爽但又不想放弃:“那你替她诊脉时可曾听见看见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同的?”
江与彬:“微臣每隔三日替舒贵人请一次脉,脉象看不出什么问题,请脉的时候也没听贵人说了什么,至于做了什么更无从得知了。”
“嘶~~那照你们说得看舒贵人的纵火之举是突然的?”弘历蹙眉脑补中。
江与彬:“皇上,您是说舒贵人纵火?”
“是啊,伺候的太监、侍卫和宫女都说是舒贵人将自己锁在屋中自己点燃了火才烧起来的,眼下火灭了,人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绿筠泪眼汪汪,说着原本止住的泪珠儿又没忍住连连掉落。
“皇上,舒贵人忧思多虑不假,但对自个儿还是极为看重的,微臣的治疗贵人一直积极配合,每次都问微臣何时会痊愈。截止到最近一次的诊脉配药,微臣实在没有发现舒贵人有性情大变或者消沉癫狂之举。还请皇上恕臣愚钝”
“那难不成她房中有别人,是别人干的?”问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的弘历开始按捺不住自己,他陡然提高了询问的音量,声音十分严厉,让在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皇上,伺候的人都在外边,没有发现谁少了。况且外头有侍卫把手,随便是进不得贵人屋里的。平日里奴婢在侧,贵人一言一行都看得真真儿的,来了行宫贵人心情大好人也开朗了不少,实在没什么异样。”
玉萃出言打破现场的焦灼,所有人在她回话之际有机会偷偷换了口气。
江与彬眼光一闪,像发现什么一样问向她:“你的意思是贵人来到行宫后心情和在宫里有较大的反差?”
玉萃点点头:“是的,启辰前贵人跟之前一样懒得动弹,也不怎么爱说话。到了行宫就不一样了,不仅喜欢外出散步,话也变得多了许多,之前一天说不到十句的话,来了要么和奴婢们说,要么就是和各位娘娘们说。”
江与彬:“那贵人在饮食上有无变化?”
玉萃:“之前贵人胃口十分不好,每日就进半碗粥配一点药膳,到行宫里不仅每日两餐都能照常,偶尔还能进一些味道平和的瓜果。”
弘历:“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与彬:“皇上,都说病去如抽丝,尤其是久病在床静养的。本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下子变得大好太精神反而有问题。除非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就是用了灵丹妙药。可贵人之前也是用宫里的药,再好的药材也不可能有这个效果。”
阿箬:“那会不会是之前你给舒贵人治了有效刚好来了这显了出来?”
“不大可能,病愈就跟爬坡上台阶一样,只会是今天比昨天好些,明天又比今天好一些,不会突然立刻就好起来,所以微臣觉得十分古怪。”
再次陷入毫无头绪之中,琅华阿箬绿筠她们都哭哭啼啼的望着弘历,弘历则望着跪在下头的几个人,他目光凿凿,心烦心急得想他们早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否则闹大了牵扯出不该让外人知道的便十分不体面。
阿箬:“玉萃,那你说刚刚舒贵人说的那句‘早知当初就不该管她’是什么意思?”
蕊姬:“这两日白天一直在一处从没听她说起过。”
海兰:“舒贵人不是任性妄为的人,想来必有隐情,必须好好问清楚,如果有人对她做了什么也必须追究到底。”
海兰说得坚决,眼里容不得半分妥协,弘历听了只觉得十分不自在。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面上继续不耐烦得绷着,心里希望刚刚那一点不自然没人看出来。
殊不知这副模样早就被琅华和阿箬她们几个挨着他近的收入眼底,阿箬不禁笑他原来还知道几分羞耻。
玉萃:“奴婢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放到平时就是一点小龃龉而已。”
弘历:“说,全部说出来,一个字也别落下。”
玉萃:“出行收拾行李时,太后和娴嫔娘娘分别派人来传话,太后那边惦记着贵人身子送来了一些阿胶丸以便路上服用,娴嫔娘娘的人则是来告诉贵人到了行宫别只顾着恩宠忘了自个儿还病着,贵人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用膳时说了一句那话惹她心烦。后来到了行宫里才说了刚刚慎妃娘娘提的那句。”
绿筠捏着绢子和弘历对视:“娴嫔性子就那样,在宫中多和其他妃嫔有口角,臣妾们早都习惯了,舒贵人也是知道她的,不至于为了这点话就要死要活的。”
琅华:“确实,话不好听,但若一味的把责任都归咎她身上也有失公平,还请皇上先别针对娴嫔。”
弘历:“皇后有理,朕依你就是。”
玉萃:“后来这些事奴婢就再没听贵人提过了。行宫中也没什么事儿什么人去刺激贵人,奴婢至今也想不通今日所发生的事。”
弘历:“那你们伺候在侧的,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给她听啊。”
玉萃:“请皇上明鉴,奴婢们既没这个胆子,也没理由去做这些事。奴婢们家里老小还要照顾,贵人对待下人也宽容有加,而且储秀宫中有两个宫女马上要到出宫的年龄,贵人一早就把赏赐给了她们,上下论谁都犯不着去做这冒险的事。”
前也不是,后也不对,除了个娴嫔就没什么可指摘的,这事儿要放下还远远不够。弘历摸了摸脑袋,他已经烦不胜烦。
不查下去这事儿交不了差,查下去把自己命人给她下药的事查出来叶赫那拉氏一族怕是不甘心。
他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就算琅华在边上安抚他,他心里也未见半分舒缓。
此事不可语也~~~~~~~
谁知朕之心乎~~~~~~~
“皇上,有侍卫来报说好像找着舒贵人了。”王钦的脚步又快又轻,行云流水般走到弘历跟前小声禀报给他。
弘历:“传。”
那侍卫进来,迈脚摆手之间带着阵阵焚烧东西的味道,身上脸上比正跪着的两个好不了多少,事发突然且危险,谁也顾不得仪容要不要紧。
侍卫:“启禀皇上,臣在废墟中发现一具遗体疑似舒贵人,虽然烧得太狠且模样十分惨烈怪异但臣不敢不报。”
“啊!!”此话一出,绿筠的脸色一片煞白,随即全身像抽干了力气一样软在座椅上。齐聚侍卫的目光又聚拢到她身上,绮莹蕊姬她们也全然忘了她们是在演戏,于是围着绿筠摇晃的摇晃,惊呼的惊呼。
“来人,还不把纯贵妃挪下去叫太医!!!!”弘历脑袋无形中胀大了一倍不止,顾不上心烦头疼,赶紧按下现场的嘈杂吵嚷,好一会儿才静下来。
弘历:“找人验过了吗?”
侍卫:“验过了,都说是个女子,看骨骼未满二十。”
琅华:“那就是了????”
弘历:“可还发现其他的能佐证?”
侍卫:“这名女子四肢蜷缩并在一处,身上并没发现什么,只是在边上发现了这个。”
他举着一块丝帕,里头躺着一枚蒙了灰尘碎屑的小小的红色宝石。王钦取过递给弘历,弘历拿起用手指抹去灰尘看了一眼就递给王钦。
琅华:“皇上,您认得?”
弘历:“这是之前朕赏给舒贵人的,她成日里穿的素净,本想让她拿去做钗环添些颜色,可她说这宝石浑然天成又小巧,打磨了倒无趣,就要随身带着把玩。”
玉萃:“这枚宝石奴婢也认得,天气好的时候贵人总拿出来放在太阳下赏玩,除了这枚宫里还有其余两枚蓝色的,都是贵人的心爱之物。”
阿箬:“怕是这枚是皇上赏的,所以舒贵人便更加爱惜,走哪儿都随身带着。”
玉萃:“娘娘言之有理。”
弘历:“现场再没其他发现?”
侍卫:“现场一片狼藉,暂时没有其他线索。”
弘历的烦又上了一个新高度,这次还带着恼怒和失望。还以为能得到什么新鲜有力的线索,没想到还是归到自己身上来了。
连着也没打到关键之处,琅华觉得再不能继续下去,必须有个空档给大伙儿喘口气,否则今晚就偏离了她们的设想。
琅华:“皇上,都下半夜了,您也累了,不如都让各自回去歇息,天亮了再让他们好好去搜寻一遍,说不定能找出新线索!”
弘历沉默着不说话,他想快点盖棺定论了解此事,但到现在理由还太牵强难以服众,他心底生出一股倔强。
弘历:“凭此物尚且能确认舒贵人已经葬身火海,但事情起因还不明,朕心不甘,难以入睡。”
海兰转过脸来,似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恶心:“皇上,您要保重龙体,查清起因也不急于这几个时辰。”
琅华:“愉嫔说得有理,皇上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你老实告诉朕,明日可能查清?”弘历扬手一指那侍卫头领眯着眼问着。
“请皇上再多宽限臣两日时间,焚毁的现场清理完后臣就能查明一切。”侍卫脖子掠过一丝凉意,最后关头他豁出去了为自己和兄弟们多争取了两日时间。
“准了,三日后朕等你消息。”
弘历带着王钦憋着一肚子气和不如意离去后,在场诸人从琅华到跪在地上的几人才得以喘息。
阿箬:“眼下焦灼的,如果没有什么有力证据把话头当众引到皇上身上,恐怕舒贵人家人和身边伺候的人都要遭殃。”
琅华:“刚刚你们也看出来了,皇上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事儿,极力想找出什么来佐证与他无关。”
海兰:“太后得了消息如果赶了过来插手此事,只怕会变得复杂起来,所以咱们得想法子加紧些。”
蕊姬:“眼下咱们能有什么好法子,除非给玉萃的东西当着众人面抖了出来,不过这样一来皇上震怒之下恐掀起更大的风浪。”
琅华:“本宫也这样认为,到底怎么才能把话题引了过去,本宫一时也没了主意。”
玉萃:“不如明日奴婢去皇上面前悄悄说了是吃了那药的缘故,只是碍于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儿不好说出来罢了。”
绮莹:“不行不行,你且打消了这个念头。你要是去了就是当着皇上的面戳他脊梁骨,万一一怒之下杀了你咱们都没办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今夜的风月真是完全不解人意。
江与彬:“那只能以误食的借口引出来,到时候娘娘们和微臣继续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蕊姬:“如此简单,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江与彬:“再简单那也是事实,绕不开磨不去,皇上遇上了也只能咽下。”
绮莹:“你这小小太医了不得,连皇上都算计。”
江与彬:“不是一直在算计吗?”
绮莹:“。。。。。。”
琅华:“唉,先散了吧,明日就别到处走动了,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屋里,把各自的孩子看好。”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莲心急匆匆的朝她们快步而来。
莲心:“奴婢刚刚看见太后宫里的左公公往皇上住的方向过去,估计是来递话的。”
弘历赶来之时,寿康宫里已经得了消息。
已经入梦的太后被福珈一顿摇醒,睡眼惺忪的听完福珈的话,她整个人眼睛都十足的亮了起来。
太后:“好啊,想必此时皇上只顾着自己不痛快,皇后和慧纯两位贵妃也慌了神,正好哀家过去定一定她们的心。”
福珈:“可不是嘛,奴婢听递话人说皇上今儿夜里喝多了睡得十分沉,才过去呢!”
太后冷笑:“天助我也,你现在就去吩咐人收拾打点,明儿随哀家一早过去。”
福珈:“放心吧,已经在收拾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