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略带凌乱的呼吸声,脸颊被夹克上泛着冷意的纽扣贴着。
顾星阑大概是对这种姿势很熟悉,整个人已经下意识蜷缩到对方的怀里。
这是肌肉记忆。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耿焕只要低头,嘴巴就能顺到顾星阑的耳边:“你装够了没有?”
声音顺利地遛进右耳,顾星阑来不及反应,就接着一道痛哀声响起。
耿焕的后脑勺被狠狠拽到后方。
这手劲,肯定是他便宜弟弟。
下手下得毫不留情,头发被十根手指揪起来,掉落的暗红色发丝在灯光下飘得极其显眼。
耿焕的脸颊涨红,疼得呲牙咧嘴。
“耿易,我蜀道山……”
“你快放手……”
疼得耿焕连声音都变了调。
有人憋不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突兀极了。
这场闹剧的主角中间还夹了一个人。
顾星阑在某人怀里极不安稳,想装晕也装不了,连忙抓着耿易的小手腕。
掌心下的手腕青筋暴起。
一个小孩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掌心和皮肤相触的瞬间,像是耿易的开关,原本发冷发狠的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眸色都出现了光彩。
顾星阑见状松了口气。
大厅的闹剧吸引了不少人,把酒店老板和经理都吸引过来。
原本空旷的地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
“耿公子,您这是?”
接风宴的主角狼狈地躺在地上,手搭在头顶上,狰狞的表情,原本暗红张扬的烫发早已不复光彩,活像得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而造成接风宴主角这么狼狈的罪魁祸首还在抹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星阑。
接风宴硬是闹了场大笑话,把内场里的人也吸引了不少进来。
站在一旁看戏的孟关赫看够了,才舍得提步上前,对着耿焕伸出手。
笑眼弯弯,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耿焕撑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两眼一翻:“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一回国就丢这么大的脸,今天不给我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经理看着小孩着装金贵,转而把视线放在顾星阑身上,又看顾星阑气质如谪仙,像是一时拿捏不准,最终把目光投向老板,却见老板也拿捏不准。
这怪谁,总不能怪他酒店吧。
“耿易,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告到耿和顺那里去。”耿焕扯着嗓子大吼出声。
不知道耿家的公子还能不知道耿和顺三个字吗?就是芜水耿家现在的掌权人。
酒店老板和经理交换了眼色,几个五十多岁的发福中年男顶着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伸出手就要扶地上的耿焕,奉承地笑着:“耿公子,有话咱去里面说怎么样,您要的说法,我们一定给您讨到。”
圈子里默认耿家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因为耿家虐待耿易,而是耿家夫妇把爱都给了第一个孩子,忽视了第二个,导致圈外人也不明所以。
耿易就这么被其他人慢慢挤出外围。
小孩眼眶里的泪还在往外冒着,表情却没有半点波澜,长长睫毛糊在下眼皮,看不清神色。
一道阴影从上往下打下来。
纸巾轻柔地在眼角边蹭着,慢慢拭干眼泪。擦眼泪的人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心疼时的表情有多么让人沦陷吗?耿易盯着眼前给他擦眼泪的人。
对于某人眼底波涛汹涌的眸色,顾星阑一无所知,用桌上的餐巾纸胡乱给小孩擦完眼泪擦鼻涕,时不时还谨慎地往后面的人群看。
“大哥哥对不住你,但是现在大哥哥真得走了。”
见后面那群人都没有关注到他们,顾星阑定了定神。
天不绝人之路,现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可顾星阑没看到的是,小孩低气压地垂下头。耿易原本动容的表情被狠狠地敛下。
都走吧,走光了最好,最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顾星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带上这个小孩子。
毕竟这小孩今天晚上都跟着他,晚饭铁定也没吃。
眼看后面人群的动静越来越小。
顾星阑连忙牵着小孩的手腕,结果小孩却杵在原地不动。
“……”“……抱”
小孩垂着头静静地站了一会才伸出手臂,下巴不断集聚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顾星阑连忙放开小孩的手腕。
果不其然,手腕的被他的手捏出了几道红痕。
这可不得了,顾星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歉,嘴里连忙嘟嚷着对不起,动作不停地把小孩大腿托着抱起来。
两个人悄咪咪往门口的方向溜。
到了大门。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路宜年拿着酒在门口一直伸着头往大厅看,这就看到顾星阑偷感十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像外面要饭的进来了不该进的地方,路宜年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玩考死泼累呢???”
“长话短说,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先让我们出去。”顾星阑一口气说完,脸上的五官得都拧起来。
“不行。”路宜年皱起眉:“你今晚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公司有一个新开的项目,缺一个人试水,怎么说也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人家老总亲自下场监制呢。”
说完,路宜年慢慢把目光放到倚靠在顾星阑肩头上的小孩头。
有一瞬间,被小孩的两只眼神震住了。
明明像豆芽菜的身板,板起脸却莫名让人感到发慌,一时间把人震得久久没回神。
顾星阑咬咬牙,准备绕过路宜年。
“大哥,你现在出去的话,到嘴的鸭子就飞了!”路宜年在两个人走到后面才缓过神,低声喝道。
见一大一小没有停下的意思,铁了心要离开。
路宜年哀了声,迈起步子想过去揪住顾星阑。
结果手在抓到顾星阑的瞬间,路宜年余光见到某人,动作一下子就停住,成了鹌鹑,后背挺得老直,放声道:“孟总好!”
孟关赫面带笑容,慢慢走到眼前。
一副关爱下属的模样,让路宜年的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孟关赫的两只凤眼看着顾星阑的方向:“我正好有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顾星阑被这么一打断,只能僵硬地半转头,垂着眼睫说:“我们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你来吗?”
明明饭在酒会就可以解决,路宜年心道顾星阑没脑子,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只能赔笑脸。
要是顾星阑能听到路宜年的心声,一定狠狠反驳:这是到底是谁听不懂画外音!
“好。”孟关赫挑起眉,手插了半天的兜,到这会才肯掏出来。
明显是感兴趣了。
路宜年咬咬牙,笑着凑近:“孟总,星阑上次被门夹了,不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当他脑抽了就行。”说完转身把手里的酒瓶狠狠塞到顾星阑的左手里。
塞完和顾星阑右手的小孩对上眼,路宜年下意识移开视线。
这小孩什么来路他摸不清,但总之不是简单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