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荣就这么失踪了。
临州此地本来就到处都是严家的关系,按理想找到一个大活人有什么难的?可最近这段时日,他们几乎将整个临州翻个底朝天都愣是没能把严荣找出来。
严笑卿成了所有人怀疑的对象。
但碍于没有证据,戚木扬又颇为喜欢严笑卿,是以怀疑的人全都不敢妄动。
严家因为这事,暗地里闹得鸡飞狗跳。
这一日,陪戚将军兄妹游玩回来,天色已经黑透。
戚木扬让严笑卿一起吃晚饭。
严笑卿礼貌谢过:“将军知道我在家中身份尴尬,父母兄长都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才对我和颜悦色,我有自知之明,不想去他们跟前讨嫌。何况过阵子我便要随将军离开,且让他们舒心几日吧。”
戚木扬眼含些许赞赏之色:“你倒是想得透。”话锋忽然一转,“听说你二哥失踪了?”
这段时日陪同下来,严笑卿也算稍稍摸清了戚木扬的脾气。
——戚木扬这人,表面上看着豁达,不拘小节,实际上城府颇深,且疑心极重。
想也知道,能坐上镇国大将军这样的位置,又岂会是普通人?
戚木扬既然这么问,那肯定不是随口问问。
嘴上说着“听说”,其实怕是早就得到了什么消息,甚至已经和严家的人一样,对严笑卿起了疑心。
严笑卿明白,自己要是回答得不好,或许眼前的机遇就要飞走。
——戚木扬就是再欣赏他,也绝对不可能留一个狠得下心杀害自己亲兄长的人在身边。
好在四下无人,严笑卿把心一横,决定以退为进。
“将军救我!”严笑卿突地双膝跪地,匍在地上实打实叩了三个响头。
戚木扬脸色一变,没有出声。
严笑卿双手撑在地上,躬身道:“这事压在我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知道,他们早晚会查出来的。”
戚木扬脸色更沉。
“那一日,我斗胆向将军自荐,只因我实在受够了家中虐待,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
“只要能离开临州,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幸得将军抬爱,我心中万分欣喜,不料当夜,我二哥喝得醉醺醺的,不分青红皂白逮着我就是一顿毒打。
“我真的受够了,这才还了手。
“我二哥自小养尊处优,当然不是我的对手,我一时打红了眼,将他打成重伤。
“他扬言绝不会放过我,我以为他去找人了,谁知一走便没了音讯!
“我思来想去,内心惊恐不安……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下手太重,把他……打死了?”
戚木扬问:“照你的意思,他是挨了你的打,然后突然失踪了?或是已经死了?”
严笑卿脸色煞白:“我……我真的不知道。”
“严豫。”戚木扬面无表情地质问,“倘若他死了,又岂会连尸体都找不到?倘若他没死,为何迟迟不见踪影?听说你父亲花了大价钱,卫所巡逻队都出动了。你老实告诉本将,是不是你杀了他?”
“我没有!”严笑卿抬起头,双目通红,“我怎么敢啊?”
戚木扬神色冰冷,不为所动:“那你如何证明你没有?”
“我确实证明不了。”严笑卿握了握拳,咬牙道,“那一日我向将军自荐的事,在场的除了将军、小姐还有我,就只剩我三哥。
“而我二哥当夜就醉酒找上我……
“将军您或许不知道,我父亲原本打算将严家的生意交给我大哥和二哥打理,而我三哥。
“我父亲早就物色好了京城一家大户,打算让三哥去入赘。
“将军您想想看,我若真杀了我二哥,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父亲从来都当我不存在,甚至厌恶我的存在。
“我即将追随将军,又岂会不知杀人是什么后果?
“我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前途不要,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请将军明查!”
严笑卿说完,再次重重叩了个响头。
良久,戚木扬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威严:“你起来。”
严笑卿小心翼翼站起身,颔首垂眸不敢动。
他知道戚木扬在思考,在疑心,在审视。
“你说的事,本将知道了。”戚木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磕得这一头血,赶紧去处理一下。”
严笑卿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半截,这才觉出被血迷了眼的难受。
回去的路上,老远便看到小破屋的灯亮着,严笑卿的心也跟着一亮,立马飞奔过去。
来到屋门前,严笑卿放缓呼吸脚步,看到南宫寻靠在轮椅上,等得昏昏欲睡,歪着脑袋的模样,鼻子忽然一酸。
严笑卿扑过去,一头扎进南宫寻怀里。
须臾,被暖手炉烘得热乎乎的手掌摸上他侧脑,南宫寻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严笑卿蹲在地上,双手牢牢抱着南宫寻的腰,脸埋在他膝上的小毯子里蹭了蹭,闷闷地问:“寻哥,你怎么才来看我?”
这一蹭,头上的血蹭得到处都是,南宫寻很快发现,捧着他的脸颊,惊慌地问他怎么了。
严笑卿便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当然,向戚木扬撒的谎,也是原封不动,一五一十。
南宫寻每次来都带着伤药,只因严笑卿练武的时候,跌打损伤是常有的事,这便从轮椅侧边的包袱里摸出罐药膏来。
一点暖灯如豆。
严笑卿愁眉苦脸地坐在小板凳上,让南宫寻给他处理额头的伤口。
南宫寻将他那张俊脸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一边给他涂药,一边心疼地责问:“就算有所求,你这也磕得太狠了!就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严笑卿听了半天唠叨,面上故作委屈,其实心里暖得不行。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只有寻哥一个人,真正关心他,爱护他。
“这点小伤算什么,我要是不狠一点,戚将军怎会信我?”
“你确定他真的信你了?”
严笑卿苦恼地摇摇头:“不能确定。但无论如何我得把真相说出来,不能白白当了别人的替罪羊。”
南宫寻若有所思:“真看不出来,严三哥心机那么重。严二哥……怕是真的已经死了吧?”
严笑卿抬眸看着南宫寻:“寻哥,若是我说,我根本不在意严荣的死活,你会不会觉得我心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