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露出半张脸,嘉县城已经热闹起来!
初升的太阳,光明是纯净的金黄色,嘉县城的建筑上,像是镶了一层晶莹的金边。
生药铺的柴掌柜,最近添了一个毛病。
喜欢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看街景,从太阳出来,看到太阳落山,总也看不厌。
街上,已经摆了两排卖吃食的小摊子:糖葫芦糖糕糖酥糖脯子,馄饨饺子汤饼面鱼儿。
“柴老哥,吃了吗?”
旁边针线铺子孟老板,打开店门时,看见柴掌柜,打招呼道。
“没呢,刚起。”
“街头赵老三家的新开了个酥饼摊子,我请老哥去尝尝?”
“不了,不了,一会儿二子给我带刘家的馄饨。”
“嗯,老刘家的馄饨越做越好了。”孟掌柜往街上看了一眼,突然酸溜溜的说:“赵长贵又显摆他的宝贝孙女了!”
赵长贵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汉,脖子上驮着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娃。
小姑娘本来长的就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
小姑娘的母亲大概又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姑娘身上时红艳艳的新袄子,头上两个揪,也扎着红艳艳的头绳。
在晶莹剔透的晨光中,漂亮的不像人间的小姑娘。
谁看见她,都觉的眼馋!
柴掌柜笑道:“你要羡慕,也让你儿子给你生一个……”
他话刚出口,就猛然醒悟,说错话了。
果然,孟老板的脸上黯然起来。
柴掌柜自觉说错了话,讪讪的,不好意思起来。
街上突然有人轰然大笑起来:“李大嘴,你这儿子还抱的动吗?”
却是街上,又有个两三岁的奶娃娃,却是个男孩小胖子,也是一身的红袄新衣服。
大清早的,就抱着个大鸡腿正啃着,突然看小姑娘手里的糖葫芦,就又跟李大嘴要糖葫芦。
李大嘴不给他买。
这小胖子立即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崭新的红袄子,立即粘的又是泥又是灰。
旁边的邻居轰然大笑起来。
李大嘴又觉得丢人,又是心疼衣服,气急败坏的想揍这小胖子,又狠不下心来,巴掌在小胖子屁股边上乱晃,就是打不到身上。
邻居们笑的更狠了,有人更是喊道:
“小胖子,来,叫声爸爸,我给你买!”
小胖子竟然伸着脖子,去找这话是谁说的,似乎真想去叫声爸爸换个糖葫芦。
邻居们笑的打跌!
李大嘴脸都红到了脖子里,终于奋起巨力,将这小胖子扛在肩上,一溜烟跑回了家!
孟老板脸上的黯然消散,也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却又叹了口气,神色又黯然起来了:“真是好啊!我们家那个,没生到好时候……”
叹着气,也没心情去吃酥饼,转身回店里去了。
柴掌柜也叹了口气,喃喃的道:“好时候啊……”
三年前,便是做梦,也不敢想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同样是这条街道,那时候没有做生意的,也没有人。人们不得不出门时,也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
那时候的人,都是骨瘦如柴,来去匆匆,跟做贼似的。
现在的人,热闹了,爱说话了,爱逛街了,体态也都丰腴起来,很多人甚至都有了小肚子。
柴掌柜喜欢看街景,是因为他心里总在害怕!
现在的日子好的不真实,他总觉得是在做梦,总害怕梦醒了,又回到三年前那种悲惨麻木的日子。
所以,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街上的幸福,美好,热闹,他总是看不够。
……
三年前,县主李黄孙逃了,官府里往日欺负百姓的差役都变成了扫大街的好人。
没有人再来跟百姓要钱要粮食。
连街上的混混无赖恶棍,也都大都变成了天天扫大街的好人,不做好人的,都消失不见了。
城外的百姓也突然觉得,田地好伺候多了,心里想风就有风,想雨就有雨。
田地好伺候了,闲暇时间就多了,就总往城里闲逛。粮食又足够吃的,于是就便着法的琢磨做点心,不但自己吃,而且拿出来卖。
城里的街上,便热闹起来了!
百姓心里其实都是想做好人的,只是只要有一个恶人在,做好人的便总是吃亏,所以不敢做好人。
如今,嘉县的恶人,一半失踪了,一半每天争着扫大街,没有恶人了。
做好人不必担心吃亏被欺负,百姓们也就放心大胆的做起了好人。
嘉县,便是现在这样,一幅幅热闹美好和睦幸福的场面。
……
又是一夜过去了。
柴掌柜又一次满怀期待的醒来。
他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又醒早了……
他现在总是觉得夜长,总是盼望着太阳,盼望着看门前那幸福热闹的街景。
今天似乎行动尤其的早,窗外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不过,他也睡不着了,也不打算再睡了,穿衣起床,想去把店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但是,他刚坐起来,突然听见门外的街上,传来马蹄声!
他突然心慌起来,恐惧起来!
那些这三年来,被人深深埋在心底,假装忘记的悲催经历,突然如洪水潮信一般,涌了上来!
他用力要把这些恐怖的东西压下去!
“这是咋了?多好的日子啊,怎么又去想以前不当人的事呢?”他假假的低声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
哭声!
一个人的哭声,两个人的哭声,无数人的哭声……
滚滚荡荡的涌将过来,淹没的整个嘉县城!
他呆愣了一下,突然一屁股坐地上,拼命的拍着地大哭起来!
“梦醒了!梦……醒了!”
……
天明,太阳再一次升起来,阳光还是那么晶莹,那么澄澈。
但,往日的温暖没有了。
今天它晶莹澄澈的金黄里,带着的是寒冷!
全城二十多万百姓,又一次被被驱赶到城外的空地上。
山坡上,李黄孙冷笑的吩咐道:“让他们哭也好,求也好,骂也好,告诉他们,能把四凶哭出来,骂出来,求出了,他们能活。四凶不出来,他们都得死。先去杀一批,打个样,免得他们不信。”
裨将得令离开后。
魏十七郎不解的问:“这样能把四凶逼出来?”
李黄孙一笑,道:“十七郎出身贵胄,自然不懂。四凶是贱民出身,你知道贱民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什么?”
“‘人’这个身份!”李黄孙解释道:“他们卑贱到了极处,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人’这个身份,这让人们能在动物身上得到心理安慰。所以他们骂人,总是骂人是畜生。”
“我们最重视‘人’这个身份,跟用这些贱民逼他出来有什么关系?”魏幺也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