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芝还是打断了定远将军和霍雅安翁婿间的热烈讨论,一起先用了午膳,期间,定远将军还是依旧谈着刚刚的话题,要让两名工匠去他兵营一趟,教给军中的布防兵们,大量制作一些攻防用具,也会给陛下写折子,请示一些银两和木材,便于军中装备。
霍雅安点头,只是说别提自己,怕陛下过多猜忌,定远将军又夸赞了一番霍雅安的才能,即便不在军中,也不是在战场上,他依旧是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霍雅安笑笑,“岳丈谬赞了,只是喜欢琢磨罢了。”
定远将军被他谦谦君子作风所感动,明明是个将才,只可惜身在帝王家,被身份束缚,深陷朝中政局,不然早该是个一品武将了……
“兰芝,可要好好照顾王爷,别让他落下病根才好。”无法言说太多,定远将军只能嘱咐女儿照顾好这个奇才,莫要让他因此陨落,成了皇权的牺牲品才好。
“父亲放心,兰芝明白。”赵兰芝应声,下人们又端上了骨汤,霍雅安看了直叹气。
赵兰芝却对着定远将军说,“父亲你看,又是不是兰芝照顾不好,是王爷有时好难伺候。”
雅安轻笑,“有么?我只不过叹气而已,又没说不喝。”
霍轻羽也附和,“嗯,父亲每次都喝的,就是和羽儿一样,虽然不喜欢,也还是会坚持。”
定远将军和赵兰芝一起笑起来,童言无忌,说的真是极好。
雅安只得摇摇头,端起碗来,喝个精光,霍轻羽拍起小手,“父亲好棒。”
雅安无奈,定远将军和赵兰芝倒是相视一笑。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定远将军又聊了一阵,才起身离开,临走又叮嘱赵兰芝一番,霍雅安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千万要尽心伺候。
赵兰芝当然明白定远将军的意思,也让父亲在朝中多为霍雅安留个心,别让人算计了才好。
其实他们这种共生关系牵连很多,霍雅安在朝中有相当多的人脉,当然也树敌不少,自然是要互相帮衬的。
送走了定远将军,赵兰芝就吩咐人搀扶雅安休息了,雅安也小睡了一会儿,养了养神,他的腿虽然外伤好的差不多了,但骨头的伤,怎么也要半年左右才能彻底养好,这段时间自然是不能下地走动,也不能过多使力。
赵兰芝虽说也想和雅安亲近,但无奈伤及腿骨,她也不能过于冒失,提些过分要求,也就止于情理,尽心照顾。
雅安回府了大约半月有余的时候,一次早朝结束,太后宫里的一名太监,站在了马车旁边,“王爷,太后请您过去聊聊。”
雅安觉得很是意外,首先他与太后毫无交集,他的生母虽然也是妃子,但毕竟死的早,与现在的太后没见过面。而养自己长大的惠妃,一直没有生过一女半子,与太后也没什么瓜葛,且也已经过世了。
霍轻舟继位后,虽说雅安经常与他在一起,可大多是在正殿或是皇帝宫中,再要不就是书院,从没进过后宫。
除了太后每年的寿宴,霍雅安从没见过太后,更别说这种私下的面谈了。
贺申推着雅安,跟随那位太监一路往太后宫中走去,路上看到了霍轻舟宫里的人,也只是点点头,想来不管太后说什么做什么,霍轻舟也会来的。
贺申把雅安推进了太后宫中的燃着炭火的会客厅,贺申就被一旁的宫女请了出去,室内的宫女也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太后和雅安面对面坐着。
此时已经深秋,太后畏寒,提前生了炭火,又抱着暖炉,看着面前坐在两轮木椅上的雅安,也是腿上盖着有些棉绒的薄被,可坐姿却是端正,没有一点松散的样子。
“参见太后,臣腿疾未愈,不能行礼,还望见谅 。”雅安恭敬的躬了躬身。
太后抬了手,“摄政王免礼了,”又重新抱上怀中的暖炉,“哀家这次找王爷来,也是唐突了些,可…哀家也不知这事该和谁说了…”
雅安低垂着眉眼,“太后有事,不妨直说,臣若能为太后分忧,定当效劳。”
太后抿了抿唇,“唉…这事怎么说呢…”又琢磨了一番才说,“皇帝大婚已经半月有余了是吧?”
雅安点头,他回府也半个多月了,那自然也差不多了,“是吧。”
“最近皇后来哀家这儿…说陛下只在大婚的时候留宿过她那儿…”太后颇为为难的说。
“嗯…许是后宫妃嫔不少,陛下也有自己的喜好吧…”雅安也不知怎么接话。
“若是如此,哀家也就不同你说了,皇后说,妃嫔们也与她说过,陛下去是去过她们那儿…可…她们至今也还是完璧之身。”太后说着掩了唇,似是也不太愿意提及这等隐秘的事来。
“这…可找太医瞧过?”雅安内心惊讶,小皇帝不行?他还有这毛病呐?真不幸…
“还没找过太医,”太后叹了口气,“唉…哀家也仔细问了几个妃子,说是陛下一开始也还是有些兴致的,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就忿忿离去了…”
雅安仰头思索了一下,“许是…不合心意?”又小心询问太后,“听说皇后和后宫妃嫔们都是官家女子,是不是…陛下不甚满意?”
太后也感叹,“哀家也琢磨是不是这么个情形…可…都是自家人,哀家就明说了,摄政王也知道,陛下与哀家并不亲近。这次立后,据说也是摄政王给陛下分析了时局,陛下才同意的。所以…哀家也不知怎么跟陛下聊这个事…”
雅安挑了挑眉,“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向前略倾身,“不如摄政王私下里与陛下聊聊?瞧瞧陛下的意思?”
雅安一时头大,“这…若是陛下对现在的后宫不甚满意,那便再为陛下办个选妃?”
太后点头,“若真是如此,也不是不可,帝后的关系是可以慢慢修复的,眼下还是让陛下对后宫之事不要那么避讳才好,身为帝王,皇嗣繁盛也是重中之重啊。”
雅安也附和,“确实如此。”
太后又开口,“只是…哀家怕就怕…陛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雅安也是无语了,太后好歹是小皇帝的亲妈好吧?!这事她不去说,让自己说?!
“这…臣也不好说啊…”雅安装作为难。
“哀家瞧陛下最近似乎愿意听摄政王的话了…而且毕竟是他的皇叔…有些话也许哀家不好问,摄政王能和他聊上两句呢?”太后继续怂恿雅安,“若是陛下真有什么隐疾,也好尽早让太医瞧瞧,哀家琢磨…也不能贸然就让太医给陛下问诊…毕竟陛下的脾性,哀家也不知那句就触了他的逆鳞。”
啧…太后也知道这话烫嘴,怎么不觉得他说也不合适呢…
小皇帝行不行这事,是他能说能问的么?就算是皇叔…这管的也太宽了…
当做是男人间的话题?那也是有关皇帝的尊严好吧?!怎么都不好问出口吧?
正焦灼着,门外有人通传,“太后,陛下那边的李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听说摄政王在这儿,让王爷稍后也过去一趟呢。”
太后便应了一声,“进来吧。”
李公公就小跑着踏进来,给太后和雅安都行了礼,“启禀太后,陛下听说摄政王没走,说是要请王爷过去商量一下,后天您寿宴的具体事宜呢。”
太后笑了笑,“哦,陛下有心了,”又和雅安对了个眼神,“哀家与王爷也聊的差不多了,既然陛下那边请王爷过去,那便不再留王爷了。”
雅安和李公公与太后行了礼,贺申就进来,推着雅安跟着李公公去往皇帝那边。
李公公领着雅安到了御书房,推开了门,“王爷,陛下在里面等着呢。”又跟贺申使个眼色,意思是送进去就赶紧出来。
雅安郁闷,这母子俩都什么情况?都喜欢偷偷聊对方的坏话么?他会不会知道的太多,被灭口啊?!
果然贺申把他推进了御书房后面的软塌边,小皇帝正靠在那儿看折子,李公公附在小皇帝耳边说了几句,雅安看着贺申行了礼就匆匆退了出去,李公公也是小碎步的退了出去,门还被从外面关上了,就觉得…啧…有问题。
雅安一时没想好怎么开口提太后关心的话题,就抬眼了倚靠在软榻上的霍轻舟一眼,恰好霍轻舟也从折子上抬眼看他,两人目光对上,雅安先避开了。
霍轻舟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觉得…
“大人,小皇帝情绪值又低下去了…又要开始魔化了…”果然,雅安就觉得他的表情不对劲。
“听说,皇叔提议要给朕选妃?”霍轻舟把手里的折子放在软榻上的矮桌上,缓缓坐了起来。
啧…刚刚李公公就是悄悄跟他说这个呢?是刚刚在太后门外听到的?那前面的怎么不说呢?
“嗯…是太后跟臣说了一些…咳,陛下的事,所以臣才有那么个建议…”雅安也是无语,什么嘛…这浑水怎么就得他来趟呢?
“说了朕什么?”霍轻舟扯起了一侧唇角,盯着雅安。
“就是…咳咳,那个,说陛下最近在后宫,嗯,有些力不从心…”雅安也不知该怎么个措辞,不伤帝王的自尊。
“哦?”霍轻舟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雅安面前,“怎么个力不从心法儿?”
我怎么知道?!雅安内心狂吼!
然后就发现霍轻舟又凑近了些,啧,当初设计这个座椅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让自己也能靠挪动轮子来移动呢?
比如现在,他是避无可避,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阴影落下,雅安头皮都快炸了,“臣也不清楚…太后只说,陛下也去过各位嫔妃宫中,就是…嗯…无甚结果…这不担心皇嗣问题,所以想让臣问问陛下…是什么状况。”
一句话说的头皮发麻,平常人之间也不过问这事吧?更何况是皇帝…
“皇叔觉得呢?”霍轻舟弯腰凑近,问雅安。
啊?雅安愣了,问自己?
他怎么知道?
“这…臣也不知…”雅安思考,小皇帝以前没说过这个话题吧?他为什么不行?小时候得过病?受过伤?天生有疾?
“大人…您太迟钝了…”小梦感叹。
雅安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小梦说的话什么意思,霍轻舟就盯着雅安迷惑的眼睛说,“朕每每和那些女子在一起的时候,脑海里都是皇叔的影子…”
什么?!雅安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霍轻舟说的什么?!什么叫脑子里都是自己?!没搞错吧?!
霍轻舟瞧着霍雅安愣怔的神情,心情莫名又好转了一些,半开的唇,微张着望向自己,似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一般,僵在那里……
“皇叔……”霍轻舟还没说完,雅安的手就伸出推在霍轻舟胸口。
“等一下,陛下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故意逗弄微臣么?”雅安及时制止越来越贴近自己的霍轻舟,这发展可不对头,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霍轻舟低头,看着推在他胸口的那只左手,也伸手握住那只手腕,略用了些力气,“皇叔,右手已经伤了,莫不是左手也不想用了?”
雅安微微一笑,右手抬起,指尖夹了一丝寒芒,霍轻舟瞧得真切,是一根银针,抵在自己的咽喉前一寸。
“微臣是受伤了些时日,是不是让陛下忘了,微臣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之人?”又将那根银针向前一些,眼神微眯,“微臣上阵杀敌的时候,陛下还在玩泥巴呢。”
霍轻舟瞧着霍雅安像是被逼急了,亮出爪子的猫一样的神情和动作,也笑了,“皇叔若是下的了手,那便刺吧。”
啧……这是什么混不吝的脾性?!
雅安是不可能真刺出去的,毕竟霍轻舟是皇帝,就算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也不能真伤了他……
于是霍轻舟就又压下一分,更凑近了霍雅安的脸,霍雅安也只能向后撤了那银针,就这么个时机,右手腕也被抓住。
“嘶……”雅安那只刚刚恢复了些的右手腕就传来痛楚,顿时痛的出声,那根针就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