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相依,好坏参半。”
天心镜的声音在空旷中传的悠远悠长。
苏长安听了,却是心里一沉。
这不是他最理想的完美答案,但却是他避无可避的选择。
因为他太想知道了。
他想知道曾经的一切,也想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我如何能知晓一切?”
天心镜默了一瞬,而后开口:“主人你什么都不用做,你需要做的,无非是在知晓一切后,坦然地接受死亡。”
死亡?
苏长安愣了一瞬,“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坦然地接受死亡?”
天心镜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起来,就连稚嫩的声音都显示不出生机与活力。
“这不是主人自己和天道换来的结局吗?怎么还问我?”
“我若是知晓主人同天道的赌局,我不会答应你重回这人间。”
苏长安沉默了。
听天心镜的语气,它是不赞成这样的选择的。
但因为曾经的他做下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即便是天心镜什么都不知道,仍然还是选择了接受,听从了他的安排,并且伸出了援手。
有种迁就又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察觉到这种情绪,苏长安突然没了担忧。
后来的苏长安想,当初他怎么会有这样错误的想法呢?
……
“怎么做?我听你的。”苏长安望着眼前的石像水麒麟道。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天心镜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无力感,“把眼睛闭上吧。”
苏长安看向水球中的苏眠,“那他呢?”
“阿眠……”
“放心,我只是让他睡一会儿,他不会有事。”
“这些事情,不是他能所知晓的。”
“知道太多,对他并无好处。”
苏长安颔首:“那我们开始吧。”
说着,苏长安就地盘腿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蕴含着天心镜最后一丝神力的水麒麟,深深的看了苏长安一眼,朝他走近。
待离苏长安半只手臂的距离后,它俯下身,将自己冰冷坚硬的额头轻轻贴在苏长安的额头。
金色的光晕从苏长安同水麒麟接触的额头间绽放,神秘古老的字符从水麒麟的额头浮现,在空中围绕成一圈,最后,又尽数漂浮在苏长安的周围。
当最后一个字符从水麒麟的额头上流出,水麒麟安静下来,彻底石化没了动静。
深渊底下的时间开始飞速流逝,而在密道中的一行却仍然还在密道中穿行。
无限的寂静中,安静了许久的水麒麟动了。
它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本是石头雕刻的身体突然有了肉感,它那双原本灰蒙蒙的眼睛在这一刻亮起来,满眼猩红之色,头上的鹿角呈现如墨一般的黑色,原本灰蒙蒙一片的身体,竟在一瞬间覆上了一层层猩红的鳞片,而它的周身也开始浮现出浓郁的黑气。
在苏长安还未苏醒的时候,那只原本拥有天心镜最后一丝神力在此等待着苏长安的神像麒麟,竟是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若是苏长安此时是醒着的。那么他一定会发现,眼前的这尊麒麟看起来十分奇怪,他身上弥漫的并非是祥瑞圣洁的气息,而是凶煞怨念之气。
这哪里还是一只瑞兽?
分明便是一只堕入地狱凶煞怨念缠身的邪恶凶兽。
此刻,这尊凶兽同苏长安的距离近在咫尺,只需要张开血盆大口,便能咬下苏长安的脑袋。
很显然,它也是如此想的。
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朝着苏长安的头颅咬去,然而,苏长安身边突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光罩,不明显,也很微弱,但它却将苏长安保护的极好。
人没咬到,牙齿倒是疼的厉害。
它愤怒极了。
然而,它的愤怒是无用的。
它在长安身侧打转,窥伺许久,发现无法吃下眼前的美味点心时,它选择了放弃。
它饿了许久,早已饥肠辘辘。
它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从它有记忆起,便有人在不停地供奉它,有时是新鲜的血液,有时是新生的婴儿……
它不喜欢,可它没法拒绝。
腥味很重,但却很香。
日日夜夜的凶煞和怨念蚕食着它,它想抵抗,却如何也抵抗不了。
逐渐地,它开始被凶煞怨念之气驱使,因着人类日日夜夜的供奉,它的意识逐渐苏醒。
可现在,它要去别的地方寻找吃的了。
它饿极了,它需要食物。
它看着眼前这人的模样,猩红的眼珠子动了动,而后,一阵黑色的光晕在它巨大的身躯上蔓延,而后,它的身子开始变小,最终,凝聚成了一个人体的形状。
黑光淡去,露出一张白皙俊秀令人惊艳的容颜来,黑暗中,那脸竟同苏长安的脸一模一样。
它抬手看看自己的宽大的袖子,又伸手摸摸自己光滑细嫩的脸,而后,它满意的笑笑,踉踉跄跄的走到苏长安的身边。
突然少了两只脚,它很不适应。
他蹲在苏长安身边,隔着金色光罩抚摸着苏长安脸上的轮廓,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谢谢你的脸,本座很喜欢。”
“你叫长安?那我就叫长宁好了。”
“我要走了,有缘再见,苏长安……”
尾音落下,长宁最后看了一眼苏长安,在苏长安面前消失了。
这人类身上的气息他很喜欢,也很香,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但他会灼伤到他自己,所以,他不能靠近他……
在长宁消失后。
同一瞬间,兰陵金氏。
金夫人的房间中。
一道红色的光亮也随之亮起。
微弱的烛光下,金夫人蓦然睁开了眼。
她望向发出光芒的地方,欣喜地站起来,“成功了!!”
她供奉的那位,苏醒了!!
如今,只需要将它抓回来,让她的轩儿吃下身上的一块血肉,那么,她的轩儿便能好好地活下去了……
不,不止是她的轩儿,还有其他人。
阿离、紫鸢、还有阿凌,还有以后她的子子孙孙们,他们会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世上,她再也不会像十七年前她的轩儿缠绵病榻之时那样束手无策……
红色的光芒淡去。
金夫人起身,从床榻上的隔层中取出一张千里传音符,用灵力催动:“承容,速去巴蜀,去义城将那位请过来。”
汝阳王氏。
王承容房间之中。
随着传音符的光芒消失,金夫人的声音也随着传音符淡去。
王承容负手站立在窗棂前,眉目间泛着淡淡的愁色。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人。
“家主,你真的要听金夫人的话吗?”
王承容闻言,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她是我阿姐,是从小到大疼我入骨的阿姐。”
“家主,你糊涂啊!”
“今日,若是家主真的听了金夫人的命令,便是将我们汝阳王氏放在火上烤,这是一条不归路,走不得啊!”
说话之人是王承容一同长大的挚友,王承德。
这些年来,汝阳王氏走来不容易,他不希望自己的友人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是,我已经走上不归路,计划十七年前就开始了,事到如今,我已无路可走了。”
“除了继续下去,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啊,他没有选择了。
从他答应替阿姐寻找怀孕的妇人之时,他便已经走错了路,如今,他回不了头了。
汝阳王氏多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他王承容的手里。
“去清点人数,明日天亮,即刻启程去义城。”
“阿姐说,那人同苏长安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可别抓错了。”
沉默了片刻,王承德开口。
“我会帮你清点人数,只是,这一次,我便不同你去了。”
“等你回来后,我会同长老们告知脱离家族之事,日后,你便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下,王承德转身离开。
房间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后,王承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丧良心的事情做多了,总归是会有报应的。
他想:若是十七年前他不曾将薛家先祖的事情告知于他阿姐,如今的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若是,如今木已成舟,他能做的,便是帮阿姐做好一切事情,替她扫清后顾之忧。
至于那个苏长安,如今,他已经没有用了。
他唯一的用处,不过是用来耗尽蕴藏在那块血肉中的最后一丝神力罢了。
神力消失,邪神重归于世。
可邪神,生来便是邪恶的,人们神台上供奉的,永远是对人们有所帮助的神灵。
当神位居高位,却冷眼旁观人们遭难时,人们便会心生不满嫉恨之意,他们会伸手将神明拽下神坛,并且推翻他的神位。
姑苏蓝氏。
云深不知处,蓝启仁卧室之中。
蓝启仁同蓝曦臣相对而坐。
蓝曦臣面色温润,在同蓝启仁说些什么。
蓝启仁的神色很严肃,但严肃中又带着一抹淡淡的存疑。
“曦臣,你方才所言,虽叔父信你,旁人却不会信你。”
“金夫人豢养邪祟虽是事实,我们却没有证据。”
曦臣所讲述的那尊麒麟瑞兽,更是从未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于众人而言,这更像是凭空捏造出的事实。
一个用来污蔑兰陵金氏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