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被当成养家向上爬的工具,养母指望着靠我攀附权贵,从小对我管教严格,稍有不如他们意的,便动手打骂。长大后,他们先是用各种手段将我贤淑的声名传播开来,后来又故意制作各种我与名门贵子的偶遇,我配合着他们,演了一出又一出戏……也正如他们所愿,我得到了众多郎君的追求。但因为一次意外,我遇到了季淮。”
陈淑说着,温柔地望向了季国公,这是几日来,叶倾城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深情。
众人不禁听得呆了,从前只知道陈家惹恼了圣上,从而被贬为平。
却没想到陈家人为了东山再起,连子嗣都能狠心当成棋子,运筹帷幄。
“起初我并不知道季淮的身份,当时的他,真挚又深情。当时有其他郎君上门求娶,季淮冲进我养家,当着众人之面公开了身份,用十间商铺、一间城内宅子和二十箱金银细软向我当时的耶娘求亲。还承诺,若能迎我进门,就不再拈花惹草。”
“他们自然乐意,一口便答应了下来,我的亲生耶娘听闻后也找了回来,又让我姓回了陈。就这样,宅子和商铺归了养父母,贵戚的名号归了亲生耶娘。我就像他们卖出的得意商品,走到哪里都会拿出来炫耀一番。我也以为遇到了能够救赎我的真命天子。殊不知,只是一个更深的牢笼。”
季淮满眼心疼,正想要上前。
“你别过来!!!”
陈淑神色变得犀利,对着季国公大吼着,满是抗拒。
“好好……我不过去。”
季淮担心陈淑做出危险的行为,只好停了脚步。
“但是淑儿,我当年确实是心悦于你,真诚相待,绝无扯谎。”
陈淑冷哼一声。
她继续说道:“你当年也许确实有过真心,但自古深情留不住。不到半年时光,你便又开始流连于烟花之地。耶娘劝我用子嗣来拴住你,没想到在我有了身孕之后,你甚至都不再顾及我的感受。我眼看着妾室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进门,心也就彻底死了。国公府内外,都在看我的笑话,笑我选来选去,最终却选了个最不安分的。”
季国公自知有愧于陈淑,便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慢慢垂下了头。
“耶娘期待我能生个儿子,日后继承爵位,保住他们的荣华和贵戚身份。当时,我被阿娘逼着天天吃一些无来处的偏方药丸,从而导致生产之时,差点因血崩而亡。当我再次醒来,明熙就躺在我身旁,对着我咯咯咯地,笑得灿烂极了。我当时心都化了,暗暗发誓就算是为了明熙,也要坐稳了这世子妃之位,将国公府的掌家之权牢牢攥在手里,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陈淑抚摸着季明熙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阿翁和阿婆对明熙也是宠爱有加,没过多久,我便如愿以偿了。”
“但就在三弟高中之后,我回到陈府给他庆祝,却不小心听到了我耶娘的算计。原来,他们趁我晕死过去之时,偷偷交换了我和青莲的孩子。一是为了保住我的地位,二是为了让陈家子嗣用这种方式,得到爵位。”
“我当时震惊不已,气愤地想要去揭发此事,但他们用勿儿不断威胁我。又告诉我,如果我这样做,不仅会害了陈家,还会害死明熙。我心里如刀割一般,经过百般挣扎,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陈淑说到这里,庭院里一片哗然。
季国公懊恼地抱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向吊儿郎当的陈安,也在此刻心疼起陈淑来,眼里满是怜爱。
他自小跟着陈家耶娘吃足了苦头,血脉传承和家族传统的思想,早已深根脑中,从来都是唯耶娘之命是从,陈家长辈去世后,他也将守护陈家当成了自己的使命,在他眼里,只有陈家血脉才能继承陈家的财产,这也是他一直反对将陈家宅子传给陈勿和青莲的原因。
只是此刻的他,彻底懵了,他没想到他心中从来无错的耶娘,竟能为了复兴陈家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
“淑儿,你为何不早点告诉为兄。我竟不知,青莲与你都受了这么多委屈!”
陈淑盯着陈安,泪眼婆娑,“告诉你又能怎样?当初耶娘因我生的是女儿,而私自换子。后来阿兄你又因勿儿是女儿身,不顾与陈玉的兄弟之情,对青莲百般刁难!你与耶娘如出一辙,难道我说了,你便不会再争了么?”
陈安攥紧拳头,愤恨地捶了自己几拳。
陈淑顿了顿,愧疚地抬起头。
“勿儿,无论你是否认我,我都要向你认错。我不该强行带你回府,只因我太想补偿你了,但我却错了,我从未问过你的心意。这样看来,我与我那狠心的耶娘,又有什么区别?”
陈勿从二楼默默地走下了楼。
她小小的身躯虚弱如纸,脸上挂着的泪珠一串串如珍珠般不停地滑落,眼神却异常坚定。
陈勿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陈淑。
终于,她嘴唇发抖着问道:“伯姑,勿儿只想知道,我阿耶是否也知道此事?是否也参与了换子?”
这一问,陈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出。
众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声都显得沉重。
沉默片刻后,陈淑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这正是我不想让青莲卖宅子的原因,我不希望她为了给陈玉伸冤,再付出更多了。因为陈玉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即使他当初心中也不愿如此,但恶果早已种下,愚孝是万恶之源,无为便是有罪。”
陈淑这句话的杀伤力,似乎超出了所有。
陈勿的眼泪也顷刻间风干,只剩下了一脸淡漠。
她紧紧攥着小小的拳头,用指甲抠着手心,颤抖着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让孙神医给我阿娘医治?可是想让她早些离开,强留我在这里?”
陈淑极力地摇着头,“当然不是,勿儿,在你心中我竟是这般狠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