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池和木槿成婚不到两日,就启程回了安京。
他也不是个蠢货,他来洛护也是有正事要做的。
他骑着高头大马,一想到接下来沈日暮要经历什么他就想笑。
信鸽飞到他随从手上,沈金池有些得意:“给我念出来。”
“沈日暮……去了原鹿边,没有经过洛护。”
沈金池大发雷霆,他勒住马绳,骂道:“你们是废物吗?这是怎么回事。”
沈日暮是废太子,虽是废的,也好歹曾经是太子。不比沈金池,只是个闲散皇子。皇帝召沈日暮回宫对他已是不利,他绝不能让沈日暮平安回宫。
北卞回安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洛护走水路到梅城再到安京,一条是从原鹿边走陆路到海柔再到梅城最后是安京。
一种方案比第二种快了整整一倍,沈日暮是脑子抽了吗才去原鹿边。
他特地在洛护派了顶尖高手去刺杀,结果沈日暮根本不走这里,他气得七窍生烟。
“是被一个叫叶溪亭的女人叫过去的,听说还连带查出来林家谋反之事呢。”
沈金池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是不是在叶府听过。
“那女人是夫人的亲妹妹。”随从补充道。
沈金池有些心惊,他转头看了眼轿子里的叶玉槿,又朝着侍从低声问道:“沈日暮何时搭上的叶府。”
“小的不知啊,也没有人说叶府与沈日暮有所勾结啊……”
是不是皇家的人都有疑心病,几句话,他已经怀疑上了叶玉槿。
他疑心她已经认出自己来了,疑心是她串通了叶溪亭,特意要保住沈日暮。
他已经忘了是自己先开的口,也忘了自己是如何求娶她,也忘了所有许下的誓言。
昨日还爱的要死,恨不得将世间的所有宝物赠于她,今日就因为一个不确定的事,怀疑她,审视她。
木槿听力极好,她听见了全部,也猜到了沈金池现在的心境。
他之所以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木槿动心,只不过因为她没有权势,没有能力,他希望她能想菟丝子一样攀附他而活,她好拿捏,好控制,这就够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意识,没有立场,能够承载他的爱的容器。他所有的爱都是做戏,不过戏子和看客都是他自己。
“你……还是找个机会盘问一下夫人吧,”沈金池叹了一口气,“我希望这是个误会。”
“你们在梅城设下埋伏,这一次,必须要了他的命。”
……
叶溪亭还是留下了那把柔梅扇,不过回了洛护后就把它和青锋剑一起锁在了匣子里,再也没拿出来。
她一下马车,看见红绸遍布喜气洋洋的叶府只觉得恍惚。
“宾造,这是怎么回事?”她拉住了一个杂扫家丁问道。
“哎呀,三小姐回来啦,真是可惜,二小姐五日前出嫁了,三日前才走。”宾造和叶溪亭很是熟络。
叶溪亭倒搞不清状况了,她有些迟疑:“出嫁?是和谁?”
“就是那个安京来的金公子,可有钱了。”
叶溪亭道了声谢,连忙跑去找叶枫。
“爹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舍得放姐姐走了?”叶溪亭开口就是质问,好在叶枫也不恼。
叶枫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你姐姐执意要走,不过她也是为了护住叶家,是我无用……”
叶溪亭急了,她环视四周,低声说道:“爹你知不知道,他是沈金池,是南流三皇子啊,皇家无情,处处争锋,你怎么舍得让姐姐去那种地方!”
叶枫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十有八九。”叶溪亭也是看面貌猜测的,也不敢打包票。
“不行,我要去安京,我得把姐姐带回来。”叶溪亭转身就走,叶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不见人影了。
她已经失去了师傅,她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站住!”
姗姗来迟的凤云呵斥道。
叶溪亭还是很怕她娘的,不情愿的停住了脚步。
“溪亭,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你觉得可能吗?”凤云身上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种情况不能顶嘴,她神游在外,听着凤云讲了一大堆道理,最后等凤云不想骂了她才行礼离开了。
夜深人静,叶溪亭收拾好包袱留下一封信就要离开。
正巧寒轻过来给她送参汤,看见穿成刺客的叶溪亭刚要大叫就被她捂住了嘴。
“是我是我。”
叶溪亭一开口,寒轻就不挣扎了。
“等会你把这封信交给我娘,让她别担心,我把姐姐带回来后就回来。”
寒轻连忙摇头:“不行小姐,我要和你一块去。”
叶溪亭思考片刻还是打算带上寒轻,她想了想继续说:“月华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也得把她捎上。”
叶溪亭改变翻墙策略,她脱下刺客装,分析道:\"等会我从大门跑,你们趁乱溜出来,我们洛护码头见。\"
一瞬间叶府灯火通明,看门的守卫嚷嚷着叶小姐跑啦,大家打着灯笼去追叶溪亭。
凤云自然也听见了,她叹了口气,问身边的叶枫:“相比于玉槿,我是不是对溪亭太严苛了?”
叶枫安抚道:“溪亭就是这个性子,她想做成的事她必须会去做。她毕竟是叶家未来的家主,你要求她严苛点也无错。你放宽心,她不会有事的。”
凤云摇了摇头,十分无奈:“事到如今,也只能随她去了。”
……
叶溪亭如愿登上了前往安京的船,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严菱。
她也坐的是这趟船去安京。
严菱也一眼就看见了叶溪亭,她拉起叶溪亭的手,问她最近可安好。
“好着呢。小郡主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说……”
严菱察觉到了她有心事,但也没有多问。
两人畅谈一晚,红烛燃尽后才歇息。
这艘船大约要三日才能到达梅城,托严菱的福,叶溪亭的包厢被安排在严菱房间旁。那守卫森严,外人不能轻易靠近。
波光粼粼的海面,银白的月色倾泻在甲板上,无人注意中,有两人悄悄上了船。
“师傅,你确定她在这里?”
是那个狐狸少年,不过他今日没有戴面具,他的脸似乎十分适合黑夜,异域又神秘。他正偷偷摸摸地缩在货物后。
“嗯,那位郡主就在这里,好在沈日暮不在,若是让她到安京后就更不好得手了,这几日就绑她过来,我们一定要知道她和花羡竹的关系。”那个黑袍人说道。
“好,我们何时行动。”
“一日后,我去引开侍卫,你把郡主绑来,郡主武功不错,记得放迷药,我们划小船离开,能逼问她出来最好,做完这些我们就回北魏。”
狐狸少年点了点头,他们走下船舱,探查地形。
船体内部是十分昏暗,只有几盏灯。
“我打死你!以后谁敢乱跑一个试试!”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挥舞着长鞭,打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瘦弱的少年是北魏人,可是他只能在黑暗中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身为北魏王的后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受辱。
狐狸少年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同族,忍无可忍想出手打断,却被黑袍人打断。
“羽翼未丰,无疑送死。”黑袍人冷静说道。
北魏南流虽然休战多年,但边境仍有摩擦,有些匪盗会抓对方的平民百姓卖给人牙子还钱,他们再被转手给达官显贵。
这些在黑袍人眼里,已经麻木不仁了。
“……”狐狸少年没有说话,他深知自己说服不了黑袍人。
等到男人打够了 ,他踹了少年一脚,有些惋惜:“死了?真可惜啊。”
他一招手,几个人就把少年抬了出去,打算丢在海里喂鱼。
“师傅,他还没死,我要去救他!”狐狸少年焦急道。
黑袍人是拦也拦不住,只能陪着他跟踪那几个打手。
少年残破的身躯在空中划出弧度,最后落到海里,溅出水花,就此消失。
他趁打手一走就毅然跳进海里,把那个少年背了上来。
少年神情恍惚,他看着救他上来的人的脸,用北魏语喃喃道:“我是死了吗?我怎么看见了殿下。”
“不,你不会死,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回到故乡。”
他的眼中似有星火,许下的诺言铿锵有力,他是北魏未来的王,他说到做到。
……
第二日晚,叶溪亭没有察觉到危机,她单纯的睡不着,她看着窗外的圆月,有些迷茫。
她离开包厢去了甲板上透透气,清风拂面,浮光跃金,她第一次感受到自由。
柳阴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一闭上眼,就会看见他鲜血淋漓时决绝的脸。
当她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一阵喧嚣爆发。
“有刺客!”
此时的刺客肯定是冲信灵郡主来的,叶溪亭心中一紧,连忙往回跑。
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去追那个刺客了,叶溪亭害怕此举为声东击西,连忙去严菱房中。
四周静悄悄的,一声尖叫打破平静。
“严菱!你怎么……啊”
叶溪亭推开门,只看见晕在地上的严菱,受了重伤的夏寒深,还有一个蒙着面的黑衣少年。
叶溪亭知道这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她连忙出招去保护严菱。
叶溪亭手中无剑,她自从柳阴离开后就再也没碰过剑了,她虽然不是什么挑剔的人,但若是没有趁手的剑,她也宁愿不用,只能赤手空拳和黑衣少年对打。
幸好黑衣杀手武功不高,叶溪亭赤手空拳也能勉强抵挡他的北魏弯刃。
叶溪亭一脚踢到他的手腕,几招下来夺过他的北魏弯刃,在他背上划过一刀,他伤口的鲜血汩汩地流。
叶溪亭冷声道:“何人派你来的。”
他咬牙:“无可奉告。”
“那就受死吧。”叶溪亭眼中满是狠厉,弯刃划过他的脖子。
黑衣少年眼中大惊,连忙闪身躲过,从窗户跳了出去。
叶溪亭厉声吩咐:“立即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
严菱与叶溪亭关系甚好,侍卫们也都认得。现在群龙无首,大家都先按着叶溪亭说的做。
“今日一定要抓住他。”
叶溪亭现在最怕的就是刺客,她不能再让任何人离开她了。
夏寒深得知严菱没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叶溪亭出去寻敌了,也叫了一个医者来救一下两人。
“郡主,也许只有这一刻,我才敢爱你。”夏寒深抚摸着昏睡的严菱的发丝。
只有这一刻,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他们在浩瀚的生命面前一样平等,只有平等,他才敢说爱。
黑衣少年就是那个狐狸少年,他受了重伤,现在正躲在叶溪亭的房间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藏在严菱隔壁。
四周脚步匆匆,他深知要是现在不走等会就走不了了。
叶溪亭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变故,这确实没有办法。
师傅已经顺利逃脱了吧?
不知道那个同族少年,有没有趁乱离开?
他已经不愿去想了,他几乎要认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能逃脱呢?他还是再挣扎一下吧。
叶溪亭满脸戾气,她似乎最近脾气不好的很。
查了许多地方,几乎都要过去半个时辰了,叶溪亭都要怀疑是不是刺客已经跑了?
叶溪亭有些恹恹地回了房间。
不过她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血气。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点燃了烛火。
火光一亮,叶溪亭看见了一个上身赤裸,浑身都是伤痕的少年,静静地靠在自己床边。
他的脸上都是血迹,可还是难以掩盖他异域的脸,这不难猜出他是北魏人。
他就像一匹受伤的野狼,虽然还没长齐牙齿,却初具狼王的风采。
叶溪亭察觉不到杀意,虽然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刺客,但她丝毫不怕,她缓缓靠近他,戳了戳他的脸。
少年悠悠醒来,看见有人来后十分吃惊:“你是何人?”
叶溪亭感觉有些好笑,这是她的房间,他问她是何人?
叶溪亭倒不怕他是刺客要逃跑什么的,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你鬼鬼祟祟在这里,是不是刺客啊?”
他显得十分温顺,和他的野性的外表有些割裂:“什么刺客,我是趁乱逃出来的奴隶。”
叶溪亭挑眉一笑:“什么北魏的奴隶也会说南流国的语言了?”
少年刚才只想博得叶溪亭信任,完全忘了这件事,他尽量圆回去:“……我是北魏贵族,自然有机会学南流国的语言,我外出游玩,是被匪盗卖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