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荷里活道进入嘉咸街,夜晚的涂鸦墙没了白日的鲜活,暗沉沉的。
玛丽莲梦露的墙下,一位优雅的男生戴着一顶划船帽,正在拉小提琴。
夜幕中,看不清帽檐下的脸。
是舒伯特的小夜曲,用德国诗人莱尔斯塔勃的诗篇谱写的一首艺术歌曲。
在小提琴的演绎下,诉满忧郁,有种渴求无门的无力。
两人站在路边静静欣赏完全曲,直到弦音消失,夜幕下接着响起杨千嬅的《再见二丁目》。
连灿掏了掏兜,找出一张港币。
片刻,一只修长光洁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指间握着一张一百的港币。
她疑惑地看着他,觉得面值过大。
“一起。”
连灿比了个oK,接过钞票连同自己手里的那张一并放入演奏者面前的琴盒里。
小提琴手手里的音乐未停,绅士的颔首向两位聆听者致谢。
路上,梁所遇谈论起了刚刚的音乐,那位作曲家舒伯特。
几年前在纽约,他聆听过当地管弦乐团和国家歌剧院合唱团合作的舒伯特《圣母颂》,非常震撼。
连灿侧头淡淡的笑:“是啊,很伟大的作曲家,可惜只活了三十一岁。”
他道:“太多有才华的艺术家被困在精神疾病里,像是诅咒。”
“还好有音乐、画笔做伴。”她又问:“你知道我现在最喜欢他的哪部作品吗?”
梁所遇静待答案。
“死神与少女。”她走到吸烟区,指尖熟练点燃香烟,黑长直的头发静静待在肩后,顺滑柔亮。
烟雾从口中徐徐而出在空气中缥缈散尽,她嘴里重复着少女对死神的唱词。
“你走吧,啊,快离去!”
“走开,野蛮的骷髅。”
“…”
她的状态有别于刚才,似乎代入了自己。他能感受到她这一刻突然的落寞。
淡淡的唇印在烟蒂落下,她看着远方,眸子里有几分颓丧,“我想他把自己置于少女视角,对于死亡这个主题,他怎么能在十几二十岁就能有那么多思考。”
他无法将视线从她的侧脸移开,过往的车灯打在身上,让她在光影里获得短暂荣光,又消隐,如她呼出的白烟一般。
梁所遇第一次见她陷入忧郁,这之前她总是澄澈明朗。
他的声音像是包裹了,缓缓在她周围响起。
“或许他的人生存在于巨大的割裂之中,死神少女,魔王小孩都是他。”
对方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熄灭指间的烟蒂。
前方到了主街,手机专卖店的旁边是一家乐高店,店内许多客人选择商品,伴有动听的音乐。
梁所遇在门前停下,手插兜碰了碰连灿的肩,示意她聆听。
“他不止写死亡,也有新生。”
他的声音温暖厚实,被干净的童声带动,又多了些可爱的趣味。
“听,《春风亲吻我像蛋挞》不就是希望、期待、蓬勃的生机。”
连灿抬头朝店内望去,里面传来一阵粤语童声合唱,歌词刚好是【万物待生长,风在等待出发】。
舒伯特写下的曲调配上新的编曲,充满童真,可爱极了。
连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的眼睛轻轻地弯着像今晚的月亮。
她向旁边投去欣赏:“降b大调即兴曲,梁先生涉猎挺多啊。”
麦兜系列大电影里的音乐,有许多是从古典乐改编而来,现在听别有一番滋味,与刚才谈论死亡的沉重截然不同。
他们停在小店门口,并肩聆听麦兜可爱稚气的声音,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正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刚挑选好的乐高,笑脸盈盈。
梁所遇侧头注视着,她眸子深处的愁云拂去了一些,他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连灿惊讶于他的话锋急转,还没反应过来要如何回答,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死亡不是终结,是重生。”
她呆呆注视他几秒,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扬起点下巴对着他展颜微笑,眸底恢复澄澈。
连灿佩服他的洞察力,他不贸然‘关心’,而是润物细无声的陪伴。
她以前跟他一样,是个乐观主义,但现在,早已失去这项技能很久。
年轻的男女最终相视一笑,巨大的广告牌下有他们极具和谐的背影,他们朝下个街口走着,那里有送连灿回家的车在等待。
远远看去,似乎聊得很开心,神情也不似刚才沉重,好像在认真讨论乐高店内那首歌的歌词。
女生一直在提问,男生在回答,背影逐渐消失在前方的霓虹里。
“为什么歌词里说春风亲吻我像豆豆豆豆腐泡?”
“可能豆腐泡能吸满汤汁,一口下去让人满足。”
“为什么春风亲吻我像蛋蛋蛋蛋挞?”
“蛋挞嫩滑可口,咬下去让人产生幸福。”
“为什么小青蛙顿顿下像炖炖炖蛋?”
“青蛙是两栖动物,可能因为...我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