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石贴墙站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夏鸢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小路尽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一样。
方才在武场上,贺石回想起白玉深离开时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便想跟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来到院子不远处时,看见院门敞开着,他便直接走了过去,却一眼看见面对面站在院中的夏鸢与白玉深,白玉深面对着大门,脸上虽笑着,眼神却一片死寂。
他当时心中一惊,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躲到了门边。
院里隐隐传出说话声,贺石原本不想行这偷听之事,准备像来时一样,不引人注目地悄悄离开,谁知却被白玉深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师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想,你应该明白……”
那瞬间,贺石的脑海中轻飘飘地滑过何玉的声音——
‘你三师兄心悦你大师姐。’
三师兄这是……
身体不受控制地贴在墙边,贺石放轻呼吸,跟个贼一样竖起了耳朵。
然后就听到了两人近乎争吵般地剖白心声。
感受着空气里沉闷阴郁的氛围,贺石有点傻眼。
这跟自己知道的表明心意的场景差的有点太多了吧?
话本上也不是这么写的啊……
又过了许久,院子里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石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进去看一眼。
万一三师兄伤心过度晕倒了怎么办?
还是进去看看吧,或者扒在门口望一下,确认他没事自己就走。
确定好计划,贺石眼神一定,正要往前走,就被身后的何玉按住了肩膀。
他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肘击甩过去,幸好在最后时刻停住了攻势。
何玉朝他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他的手腕,推开【家园】的门,一步迈了进去。
来到安全的环境,贺石那一口憋着的气终于释放出来。
他撑着桌子喘了两下,抬眼看何玉:“姐姐,你什么时候过去的,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了吗?”
何玉:“去的比你早,他俩的话我都听全了。”
贺石平复了呼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声音中满是不解:“他们为何会吵起来啊?”
何玉叹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是大师姐不喜欢三师兄,所以便严词拒绝,三师兄伤心过度凶了大师姐,然后大师姐伤心,就跑走了?”
何玉摇头:“不是。”
“那是大师姐不想听三师兄说话,见自己拒绝也没用,便一气之下跑走了?”
何玉再次摇头:“也不是。”
贺石还想再猜,被何玉抬手阻止:“打住,别猜了,你猜不出来的。”
贺石一脸茫然:“那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大师姐与三师兄心生嫌隙,楚氏内部就要有矛盾了呀……”
何玉捏他的脸:“瞎操心,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贺石歪着头,乖巧地将脸侧过去,方便她使劲。
但何玉只是轻轻捏了一下,手指拿开时,那片光滑的皮肤上连个红印都没有留下。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们两个,但感情这种东西,别人是替他们急不来的,只能自己想通,如果外人贸然插手,有很大的可能会好心办坏事。”
何玉没有忽略这孩子眼底的忧虑和担心,当即搬了凳子坐在他身前,“别瞎想了哦,今天的事情就当没看见,下次见了师兄师姐表现自然一点,明白吗?”
贺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白了。”
何玉扬唇一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零食:“吃不吃?”
贺石也终于放下忧心,跟着她一起笑了:“吃!谢谢姐姐。”
……
夏鸢走后,白玉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不知名的鸟雀鸣叫着飞过院子上空,烫人的日光落在他的后颈、肩膀和胳膊上。
过了许久,他僵硬的脖颈缓缓动了动,伴随着仿佛锈蚀铁器一样的响动,慢慢直起了脊梁。
他走回房间换了身适合出门的衣裳,手里提着个包裹,径直下山去取了匹马,骑上直奔徊阳镇。
到了镇子的时候,已是下午申时三刻,虽然未用午饭,白玉深却丝毫没有饥饿感。
在镇子的香烛店买了纸钱和供香,他骑着马来到了镇北五十里外的一处荒地上。
这里是一处十字路口,南北东西两条官道在此相交,又分别错过彼此延伸向远方。
荒原上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雀和虫鸣声,才能表明这里并非是没有活物。
白玉深将马拴好,面对着北方,在路口边跪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香炉,抓起脚边的土放进去,然后端正摆在地上,插上三支点燃的供香。
紧接着将两捆纸钱拿出来,抽出一沓点燃,在火焰即将燎到手指时,轻轻放在香炉前,静静地看着它燃烧。
在快要烧尽时,再次抽出一沓放上去。
此时正是黄昏时刻,夕阳血红的光芒映在白玉深的侧面,明晰的光影将他的脸一分为二,眼底则放着纸钱燃烧时跳动的火苗。
他就这么静静跪着,慢慢将手里两捆厚厚的纸钱烧完,夕阳也终于落了山。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凉风习习,昏暗中,三点供香燃烧的红芒异常显眼。
鸟鸣渐息,虫鸣声起,天边再无一点血色,只余寂寂深蓝。
直至供香燃尽,那三点红芒先后熄灭后,白玉深雕像一样的高大身躯才轻轻动了一下。
“爹,大哥二哥,慎儿一切安好,你们在那边,无需挂心,就是投了胎,也好好活着,不要再打仗了。”
他低沉地说完这句话,弯腰磕了三个头,便起身离开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纸钱燃烧后的黑色灰烬被风吹起,掠过那个小巧的香炉,不知飞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