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灯火摇曳,昏黄悄悄降落在寿康宫耳房窗棂,夏日临来的燥意,花窗半开,丛丛云层将月儿团团围住,敛了半数的残光。
安陵容抬眸看向玉墨,却忽然说了句:“玉墨,明日起咱们赏花,扑蝶。”
“点茶,对弈。”
玉墨隔着灯影什么也没问,只重重点了点头,带动那圆嫩的脸上肌肤都跟着轻轻抖动。
安陵容眸光流转,是一种不经意的温柔,长发垂于那青罗绸上,眸中闪烁的自信,和风情,仿佛一泓秋水,摄人心魄。
是啊,县主就该做附和县主的身份,皇家子女的气度,而毒心二字,就是要让高傲的人从神坛跌落,被爱人抛弃,被家族抛弃,日复一日煎熬,活在那累累的绝望中。
时光荏苒中秋日已逝, 仿佛人心跟着缓和下来了以后,岁月也那般静好。
这些时日,安陵容变得越发的沉稳了,每日除了去寿康宫正室伺候太后,便是在房中,又或者去花房,挑选些花匠新养的花儿。
春来秋去,和太后的相处倒有了一种默契,太后开始不教导了,有时候会对安陵容带回来的花枝点评一二。
两个人的气氛越发的融洽,而后宫中,原本蠢蠢欲动的各方人马,也在甄嬛流产失宠后,一时间都静了下来。
也无人在意,安陵容这个新晋的县主,只当她是太后无聊想要豢养的“宠物”罢了。
“温容。”太后梳了个钿子头,头上的点翠簪朱黄玉砌围绕了深深浅浅的绢花,她转过头来,拍了拍安陵容搀扶着她的手,看着安陵容也越发的祥和了。
对于安陵容,她越来越满意,能稳得住心思。
安陵容温柔一笑。唤道:“皇额娘。”
“今日花房倒是送来了一盆狐尾百合,近些日子,儿臣想着用净瓶,将花插上,也好让皇额娘看看。”
“簪花?”
“倒是也可簪花。”
“你去罢。”
“是。”
安陵容带着玉墨前后脚出了寿康宫,太后抬眸看向安陵容的背影看了很久。
竹息上前,为太后披上了一件薄缎披风:“太后娘娘,秋日了,今日日头不好,小心受凉。”
“竹息,起风了。”太后说道。
“回去罢。”
主仆二人相继步入寿康宫,寿康宫正室的冰梅纹格窗纸,清透干净,略开了半扇,漏出庭前廊下三两梧桐叶儿,随着风吹过,梧桐叶儿往下掉落。
太后透过小轩窗看向了那片梧桐叶,略带着秋风萧瑟,突然出声道:“竹息,哀家真是老了。”
“哀家改变主意了。”
“太后娘娘。”竹息出声唤道,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
“竹息,你去拿笔墨来,给这丫头一个选择。”
“也给,当年的哀家一个选择。”她的嗓音有些发堵,似乎在感伤,她的一辈子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活。
“是!”
竹息上寿康宫那副裱着的杨柳观音像后头,将那副刺绣挪开,从背后的裱框暗层中,掏出了一封两头都是皇室专用红色祥云纹路,用鎏金勾边的一个厚厚“东西。”
若是这时有人看到,会惊讶-这是诏书。
竹息捧起诏书的时候心头有不忍,眼底有湿润,她清楚明白,太后做好了某种准备,又感慨一生过得真是快极了,转眼就陪着太后从青葱少艾走到迟暮之年。
小轩窗前。榉木束腰灵芝纹桌案上,太后似乎是安抚,拍了拍竹息,垂下眸子,接过那诏书,手中的狼毫,沾染了赤色的墨,往上细细密密的写着,至于写的是什么。
无从得知,只看那娟色纸上,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太后眯起了眼,透过那簪花小楷想起了从前夸赞她簪花小楷写得极好的少年郎,笔下朱色墨染。
转头窥见竹息神色,她笑道:“竹息,哀家是如何想的,没人能比你更懂了。”
“是。”
“竹息,你老了。”
“是。”
“竹息,听说那丫头不写簪花小楷?”
“写草书?”
“是。”竹息将诏书拿起,平复了心内思绪:“也不知道这丫头像谁,偏生长得文静,看着越发有县主的骨韵,只是谁能想到,这丫头偏生喜欢写草书。”
“草书好啊,草书好啊。”
“竹息,你看这丫头和当初的哀家比如何?”
“太后娘娘亲自教导,又如何能有错?”
主仆二人隔着轩窗窃窃低语,安陵容这头却正在花房中,低头看向一盆狐尾金盏出了神。
这些时日,安陵容总来花房,在花房伺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已经熟悉了这名经常来花房的温容县主,小太监上前介绍道:“县主,这是狐尾金盏,此花叶状似狐狸尾,开花之时,犹如少女坐于花中,这花在这个季节,不在暖房中是看不到的。”
“金钗寂寂坠秋千,素手纷纷弄玉琴。”安陵容低声道。
“这个季节,还能有蝴蝶么?”
她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小太监愣住了脸色,想了想还是作答道:“如今已经是晚秋了,哪里来的蝴蝶?”
“倒是能找到,只不过少。”
“这狐尾金盏送到我房中。”
“再送些芙蓉花,铃兰,一品红。”
“是。”
玉墨上前塞了一个小荷包,塞到了小太监的手中,小太监眉开眼笑,搬起那花来越发的有劲了。
安陵容瞥过眼前这么多的花儿,心想着这些时日碎玉轩倒是安静了下来,玉墨打听来消息,说甄嬛正在暗戳戳的打算复宠,说什么以色侍人,她才是最大的得利者。
只是偷了腥的猫,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但-色衰而爱弛,她心内冷笑,回到了寿康宫耳房中,她将她窗前的黄花木雕的百鸟博古架改成了花架子,上头花儿一潼潼,花瓣娇嫩欲滴,她站于花中,用了一副小刷子,轻轻巧巧的在花瓣上涂上了一层“掠影香蜜。”
随着她的动作,花瓣散发出来的香味散发在空气中,飘逸万分,偶有几只晚秋的蝴蝶路过,均停留在花丛之中,安陵容看向其中一只五彩斑斓的,蝶翼轻颤,勾唇一笑。
“玉墨。”
“在,县主。”玉墨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这花瓣上头的蝴蝶,欣喜道:“这晚秋还有这么好看的蝴蝶啊?”
“还是县主人比花娇,窗前的花儿都把蝴蝶勾来了。”
玉墨说着,就要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只硕大的,好看的,从未见过的鲜艳蝴蝶,只手到半空中,却被安陵容用团扇将她手打下。
“别碰。”
“越美丽的越危险。”
“引诱人的才是致命的。”
“县主,你又在吓我了。”玉墨跺了跺脚,县主如今的性子越发看不透了,总是读了些聊斋,就来捉弄自己,她撇了撇唇,安陵容挑眉一笑:“玉墨,不听话送你去喂猪。”
“奴婢已经长大了,奴婢不怕猪了。”
“县主,是你日日用猪来吓奴婢。”
“那就罚你例银。”
玉墨如同被捏到了死穴,身子快速的退开了一步:“县主,你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