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神色一愣,闷声答了句:“见过了。”
竹息未作它想,只当安陵容女儿娇羞,拉着安陵容:“快些,太后娘娘等你回话呢。”
安陵容心内无力叹息,跟在了竹息身后,想着待会该如何回话?
入了正室,太后未曾如往常一般坐着,只是站在了佛龛前,上了清香,听着响动,她回头见了安陵容笑道:“陵容,可见过了?”
说完,太后又周了皱眉,这莞贵人的大哥,她是有些不愿的。
莞贵人如今正受宠,皇上派了苏培盛前来说这话的时候,说起年纪轻轻就行伍出身,在军中也小有威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陵容这丫头在寿康宫中是个守礼的,再说了,她这把老骨头,能护多长时间?
若说将她是温宪转世说出去,皇上是会心疼,可前朝蒙古蠢蠢欲动,若是皇上起了那将陵容扶为公主和亲的事情来就不美了。
再说了,后宫这么多妃子,不乏心思聪慧的,到时候全来交好于陵容,又得卷入旋涡之中。
多事之秋,能安稳些,便安稳些。
安陵容上前行礼:“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恩,奴婢见过那莞贵人的大哥了。果然莞贵人极为受宠。皇恩浩荡,开了恩让家眷入宫来探望。”
太后眼神如炬,盯着安陵容:“你心思聪慧,真不知晓哀家让你去见那甄珩是作什么?”
“如今哀家已过耳顺之年,能护住你多少年?”
“女子本来就是要嫁人的,你还真打算在哀家这寿康宫中当一辈子慎容去。”
安陵容鼻子泛酸,忍不住就哭了,对待太后,她还是有些内疚的,只两世为人,听到太后这般说她还是忍不住,带着些哭腔:“太后娘娘,您这说的什么话?”
“奴婢就是要在太后娘娘宫中伺候太后娘娘一辈子的。”
“太后娘娘定然会长命百岁的,奴婢就是要在寿康宫中做一辈子的慎容。”
“就是不做这慎容,做了奴婢也无妨,只要太后娘娘安好。”
太后见了安陵容这般,朝着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的小几步,安陵容柔顺的坐了下去,太后叹息道:“你这孩子,哀家在时,你还能做慎容。”
“若是哀家不在,你可知晓你的下场?”
下场?太后身边的女官,若是极为受宠的,不乏有追随而去,长眠于地下的,只死后该有的尊荣还是会有。
再次一些的,会放出宫去。
她何尝听不出来话外的意思,又定了定神色,发自内心的说道:“太后娘娘,什么下场不下场的。”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太后娘娘肯定安康喜乐,长乐无忧的。”
她害怕太后又提起甄珩,岔开了话题:“奴婢近来给太后娘娘绣了个绣样,奴婢这就去取。”
她逃也似的回房 ,在房内静坐了一些时候。平复再次见到甄珩的内心,爱被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恨了。
安陵容走后,竹息走到太后身旁安慰道:“太后娘娘未免操之过急了些,安慎容不过十七岁,小女儿家家的于男女之事定羞于启齿,不若再观望些许。”
“再说了,太后娘娘您真舍得这安慎容出去?”
出去?太后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如何能舍得?
只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之前是见这丫头有心机,怕后宫不稳,如今却是更愿她能在自己还在的时候成个家,有生之年,也算平复了心中遗憾。
她又想起了远在皇陵的老十四,心下又落寞了几分。
安陵容此时拿着给太后绣的佛相来,这佛像是由那日太后所赏赐的云锦所绣,用了绢布在一旁还修了几个梵文,太后爱佛,安陵容找了经书查阅,才将那轮转佛经书上代表着转世轮回的梵文绣了上去。
这佛像法相庄严,以金丝勾勒细边,双面阵法栩栩如生,当太后接过的时候,抚摸着上面匀称的针脚和被藏匿很好的线尾,也忍不住赞叹于安陵容的绣技,又悲从中来,只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绣技都远超宫中的绣娘,可知这孩子幼年时吃了多少苦。
太后双手不住的摩挲着四角之上的梵文,竹息也在一旁打量着,当转到背后的时候,又开始惊叹:“太后娘娘,后面还有?”
还有?太后将这副刺绣翻转过来,这刺绣身后的居然是一副观音像,观音神色柔和,手中玉净瓶高举,一手执着那柳树枝,柳树枝指向的地方,还有几个嬉戏打闹脸色圆圆,身穿着红肚兜的小童。
安陵容在一旁说道:“奴婢入了寿康宫这么许久,想着云锦这般好的料子,奴婢穿上也不合规矩。”
“倒是借花献佛了,奴婢斗胆,揣摩了一番,料想太后娘娘定是希望后宫开枝散叶,这观音送子图,还愿太后娘娘喜欢。”
太后将手中的刺绣放下,转头拉了安陵容的手,又细细看去,见她手上还布了针眼,眸子中有些心疼:“你这孩子,好好当差就是了,绣什么刺绣?”
“这双面绣难绣至极,你看你好好的一双手,上面落了几个针眼,真真不让哀家省心。”
安陵容原以为能得到太后的褒奖,却没想到太后说出了这句话,她的心尖跟着颤动,似乎冰山一角龟裂开来,前世的时候,早早便跟着娘亲学刺绣,寒冬腊月,手上遍布针眼,娘亲看了几眼也只不过为她上些药膏,还是要赶进度的。
即使手上生了冻疮,即使幼小的手上遍布针眼,都知道她的绣技精湛,都愿意围观她的绣品,可背后的苦楚,无一人得见。
她哽咽着,又不争气的落下泪来,复又嘲讽自己,不是说好了这辈子不受困于情分么?
太后见安陵容落泪,用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以为自己发怒让这孩子害怕了,回想起刚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虽然聪慧,但眸子里全是警惕,她软和了语气:“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哀家的意思是,你在寿康宫中是女官,这些事,有底下的宫女去做。”
她看着安陵容的眉眼,又想起温宪,温宪自幼养在太皇太后的宫中,平日里来了她宫中,围在她身旁,软软糯糯的说着:“额娘,儿臣好想你啊。”
每当她问温宪:“若是累了,就不必去上书房了。”
温宪每每这时便会摇头,小脸认真:“额娘,儿臣不累,儿臣就是想额娘了。”
面前的安陵容也是,上升到了慎容,还来做这刺绣,刺绣再好看,哪来她的手娇贵?
太后眼中带着慈爱,摸了摸安陵容的小脸:“日后这些都不许再做了。”
“竹息,取药来。”
竹息递过来了一个白色净瓶所装的药膏,太后蘸取了些,亲自给安陵容上药,安陵容缩了缩双手,太后牢牢捏住:“怎么?”
“胆子大了?”
“哀家的话都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