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稚嫩童声落下后空气凝滞一瞬。
似乎谁也没想到燕洛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许多人心照不宣的存在。
大人们身后几个小姑娘交换了几个眼神,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看到了几个弟弟嫌弃鄙夷的眼神。
燕光翼和楚鸢这对夫妻对视一眼,没说什么,正大光明地观察母亲和弟弟弟妹的反应。
燕曦撅了下嘴,她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着,但是被燕洛抢先了。
燕曦失望一瞬,很快又精神奕奕地盯着祖母和二婶看,要是阿澄又被亏待了,她这个姐姐一定要为阿澄
然后她看到祖母皱了下眉,似乎不想在这个欢乐的时候提起一个养子,却也将目光瞟向了二婶。
是了,府中是二婶管家,想来早早不管事的祖母也不知道二婶有没有安排好阿澄的住处。
这么看来祖母还是和以前不喜欢阿澄啊。
燕曦又撅了一下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夫人看,二婶这次是怎么做的呢?
“那肯定打扫了呀,二婶刚才不是说早早就命人打扫了东院吗?澄哥儿的院子也在东院,自然不会疏漏。”
咦?这次二婶竟然不为难阿澄了?
难道是因为这次有她爹在,二婶不好当着她爹的面针对阿澄?
燕曦看了看美妇人笑颜如花的脸,没看出什么,低头撇了撇嘴。
切,别以为这样就能让她们忘掉之前她针对阿澄的那些事。
*
一家人进了府内,二夫人当然注意到两个小的对他的不喜欢。
不过没关系,她总会让他们知道她是喜欢他们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伯一家眼看着要起来,她们二房却还没起势,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不快。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看明白了燕澄这个养子在大伯一家的心里跟亲生孩子没两样,想要获得大伯一家的好感,她必须对燕澄好。
如果是以前,她才不会这样在意大房的态度,她以前一直觉得他们二房不会比大房差,根本就不用讨好大房。
因为她有个才华横溢,被称之有状元之才的大儿子。
她的丈夫无能没关系,她还可以依靠聪明绝顶的儿子。
但现在不行了。
一场横来的牢狱之灾毁了她最喜爱的大儿子,有状元之才的少年从此不良于行,体弱多病,再也无缘科举场。
她生有三儿一女,其中两子皆资质平庸,唯有长子天资卓绝,可上天却开了个大玩笑,在她刚得意片刻之际收走了她所有的喜悦。
大病一场,她重新掌握府中管理大权,她还是那个混得风生水起的二夫人,但她知道她的心已经虚了。
大房蒸蒸日上、儿女聪明,二房平平无奇、后继无人,二房依靠大房的未来已经成了必然。
聪明人就要尽早认清现状,尽早计划未来,尽早抱上大腿。
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
不算老夫人所住的地方,燕府有东院和西院,东边是大房,西边是二房。
以前大房二房都住在燕府时两房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等大房去了榆林府,东院差不多就算是封了,平时少有人出入,时间久了院子自然就有些荒废。
如今虽各个院落皆已修缮过,却依然不复曾经的模样。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事事休,重新住到东院燕光翼和楚鸢都有些恍惚。
燕曦和燕洛没有这种感觉,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新奇。
燕曦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带到了榆林府,这些年里只跟着兄长来过燕府几次,那几次因为东院荒芜都是住在西院。
这次算是她一次进到东院。
而燕洛则就是在榆林府出生的,年纪也小,根本就没来过京城,更别说住过燕府了。
刚才在燕老夫人的院子里两人按耐着性子装乖小孩,这会儿在只有一家人的东院就活跃了起来。
两个孩子拉着父母说说笑笑,还让他们说说以前住在东院的事。
一时间东院里充满欢声笑语,好像沉寂多年的大院重新焕发生机。
*
欢腾的动静传到西院,坐在轮椅上的病弱男子似乎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他身边十六七岁的少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问了一句。
“温哥儿,你知道吗?府上很久没出现这样快乐的声音了。”
燕温沉默,燕溯却无所顾忌地说着。
“自我意外卷入科举舞弊案,在牢中受刑错过救治时机毁了腿毁了身子后家中人人顾忌我的情绪,鲜少在我面前展露笑颜。”
“大哥……”
“温哥儿,我没有你们想得那般脆弱。”燕溯扶着轮椅边缘,“我只是遗憾没有机会撑起燕家的门楣。”
“大哥,你别担心,我也可以撑起咱家的门楣。”燕温急于表态。
“唔……我相信你。”
燕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燕温却听出了委婉的拒绝,失落地低下头。
下一刻燕溯转而自然地谈起燕濯:“濯哥儿天资斐然,比我更胜一筹,如今已取得小三元,又有大伯相助,将来必定能官途顺畅。”
燕温神色暗淡地看着燕溯的腿:“大伯要是能早几年回来就好了。”
当初科举舞弊案时要是有大伯在,他们也不至于求助无门,大哥也许就不会断了腿。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许我注定与官场无缘。”
燕溯早已看开过去的事,“咱们和大伯是至亲血脉,多年未见,如今可要好好相处。”
燕温不情不愿地点头,大哥这句好好相处言下之意是要他们讨好大伯一家。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弟弟都不是科举的料,以后的前程大概还得要大伯抬举。
难言的悲哀在心口绽放,如果大哥的身体好好的,他们二房哪里需要讨好大房。
“以前的事我不多说,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我只说一句话,澄哥儿也是咱们燕家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和澄哥儿相处。”
这话燕温就不爱听了,反驳道:“大哥,他只是大伯的养子,跟咱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咱家族谱上可没有他的名字。”
“这些都不重要。”燕溯抬头凝视自己年少轻狂的二弟,“重要的是大伯心里怎么想的。”
他轻飘飘地说:“只要大伯说澄哥儿是他看重的儿子,那澄哥儿就是。”
傻孩子,最重要的是如今已是工部侍郎未来可能更进一步的大伯的态度啊。
“可是……”
燕溯:“没有可是,你只要听我的和澄哥儿好好相处就是。”
“哦……”
燕温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嘴巴撅得老高。
“就算你不喜欢澄哥儿也要在心里憋着,面上的态度也要摆出来,听到了吗?”
“是,大哥,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