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只手把包装袋里的巧克力掰成小块,偷偷拿出一小块塞进女儿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嘴里绽放,茜茜的眼睛眯成了小小的月牙。妈妈平时可不会让自己吃这么多甜食的,何况是自己最爱的巧克力。外面好吵,那些叔叔阿姨一直在放鞭炮,自己问过妈妈是过年了吗?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妈妈的怀抱温暖安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好像一直在颤抖,是和自己一样不喜欢鞭炮声吗?
从商场撤出后,文慧就浑浑噩噩的跟着军队一路向北撤退。可能是借了女儿的光,她一直在军车里有个座位。车队已经停下三次了,每次都说安全了,可没过一会儿就要继续转移。第二次停下来时有个军医上车给每个人的胳膊上都扎了一针,文慧下意识的看了下,那是一支军用药剂,用的是一次性快速注射针头。自己在军训时见过,小小的针剂只有食指大小,针头前有一小块消毒衬垫,注射的时候会给皮肤消毒,一针一人,用完就扔方便快捷。
同车有人问军医那是什么,军医用沙哑的声音回答:这是军用三型解毒剂,可以抑制体内病毒防止变异。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大概率防止变异。
给文慧和茜茜注射完,军医摸了摸茜茜的头发,从医药箱中摸出一瓶矿泉水塞给了文慧:这里没什么物资分给你们,在坚持一会儿,到下一个安置区就好了。
文慧接过水瓶还想问点什么,那名军医已经跳下了卡车,拍了拍车板,卡车启动。
已是深夜,后面不断有打着远光灯的车辆加入车队,有军车,有私家车也有大客车,文慧甚至看到了一辆巨大的铲车从公路路基的下面冲了上来加入车队。那台铲车的车身上站满了人,连高高举起的铲斗里都露出四五个惊魂未定的脑袋。爆炸声枪声渐渐远了,被惊吓和劳累的人们呆呆的望着车厢外的黑夜,身后地平线上时不时闪过的亮光映照出燕京那些建筑的身影如同梦魇般的恐怖。
突然有人说话:妹子,你那瓶水能给我喝一点吗?
文慧循声望去,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上来一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身穿一套价格不菲的西服,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贪婪的眼神从金丝眼镜中透出,紧紧的盯着文慧手里的那瓶矿泉水。
文慧把水递了过去,那男人接过的手在微微颤抖。那瓶容量500毫升的矿泉水他一仰脖就喝下了大半,车厢里响起一片咽唾沫的声音。那男人舒服的叹了口气,看着还剩下小半的水瓶,并没有递还给文慧。他凶狠的扫视了一眼车厢,骂道:干嘛,这是人家娘俩的水,你们还想抢?
车厢中原本是有两名战士押车的,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是沿途停车时下去支援了吧。这男人蛮横的态度好像暂时压制了众人的欲望,只是车厢门那边响起一声嗤笑。这笑声无比刺耳,竟然让所有人都听了个真切。中年男人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问道:刚才谁笑的?
文慧向那边看去,透过重重人群只能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影子。
车厢门那边有人回答:那瓶水是你的?那对母女是你的什么人?人家好心好意给你水喝,就那么点水,你喝了大半,还好意思说我们?你的脸呢?忘家里了?
中年男人脸色涨红:你塔码再说一遍。
那声音回应道:现在大家在逃难,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你觉得不服,等停车了咱俩练练。
中年男人:行,等停车了你别跑。
那声音又是一声嗤笑:傻逼,我等着你。
趁着二人争吵,文慧偷偷的塞了一小块巧克力到茜茜嘴里。她压根不在乎那瓶水,背包里还有两瓶能量饮料和饼干糖果,那是在商场时自己“顺”的。天知道他们要撤退到哪里,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下一顿饭。看外面的环境车队已经冲出了燕京市,手机完全没有了信号,别说打电话给丈夫,就是想看看导航软件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不可能。这很反常,华夏空天一体的信号网络加上地面的通讯基站信号塔,别说现在燕京郊区,就是喜马拉雅山脉都会有满格的信号。
文慧小心翼翼喂食女儿的动作还是被身边的中年男人察觉到了,那男人的贪婪目光扫过文慧:妹子,有吃的分点呗。
文慧抿了抿嘴唇,决定不再退让:那是给孩子的零食。
中年男人突然伸手抓向文慧的背包,文慧去抢,换来的是一个耳光。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手劲出奇的大,耳鸣目眩中文慧只能弯腰护住怀中的茜茜。中年男人的叫骂声,车厢众人的斥责声茜茜的哭声响成一片。混乱中一阵惯性突如其来,卡车停了下来。
一阵更加混乱的声音响起,几道强光射入车厢,原本浑浊的空气变得清新。一只覆盖着金属手甲的手扶起了文慧,一道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同志,你没事儿吧?
文慧被扶下了车,一片光亮让她有些眩晕,从下午到深夜滴水未进让她有些低血糖。手电光射入她的眼睛,逼得她赶紧闭眼,一道女声在身边响起:没有变异迹象,就是有些低血糖了。
坐在一堆弹药箱上,喝了些水,和女儿一起吃了些压缩饼干,文慧的状态好了些。两名穿着外骨骼装甲的战士走到她身边,其中一人打开了个人终端开始录像:这位同志,您好些了吗?
文慧点点头:好些了,谢谢。那个,请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问话的那名战士说道:您现在位于47合成旅的旅部,隶属于38集团军。具体位置嘛,这里属于承德。好了同志,具体情况明天早上会有军方通报,我现在要和您核实一下刚才撤退路上在卡车里发生的抢夺事件是否属实?
文慧愣了一下:抢夺?
一幅全息图出现在文慧眼前,画面中正是那名中年男子的大头像。
问话的那名战士继续问道:请问是不是这个人试图抢夺您的私人财产?
文慧愣愣的点了点头:他抢了我的背包。
问话的那名战士点点头:好了,我问完了,等下会有人带您和您的女儿去营房休息。
文慧感觉到一丝不妙:那个,我能问下,你们要怎么处理他吗?
问话的那名战士犹豫了一下,对着文慧怀里的茜茜打了个眼色,文慧捂住了女儿的耳朵,战士的下一句话让她呆住:六个小时前,总参和终南海政治局已经宣布全国军管。根据军管条例,此人抢夺他人财物,会被执行战时纪律。
不断有感染者从路边的小区冲上公路,从空中看去,刘晋阳的三台步战车好像被蚁群追逐的三只巨大甲虫。宽阔的主大街被层层叠叠的家用车辆堵得死死的,在45式步战车强劲的发动机和55吨的重量加成下,堵路的汽车被压成了纸片,但车速无法避免的被降低。
看着头盔内的测距仪显示最近的感染者已经接近到50米,刘晋阳举起步枪,辅助瞄准系统的十字星牢牢的套在那名感染者的头部上,手指扣动,感染者的头颅被强劲的步枪弹击穿,伴随着弹头高压的冲击,连头盖骨都高高飞起。
枪声大作,追击的感染者纷纷倒地。步战车炮塔的40毫米机炮也加入进来,感染者一头撞上了如雨的弹幕。副排长换了一个弹匣,对旁边的刘晋阳说道:排长,这帮家伙也没那么难对付嘛。话音刚落,从后面追击的感染者群中几道身影高高跃起,如出膛的重型炮弹般砸向了最后一辆步战车!
没有预兆,没有防备,那辆步战车的车头甚至被砸的高高抬起。驾驶员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惊吓,车头一横,步战车就停在了路中间!怒吼声叫骂声充斥着整个排级通讯频道,通过头盔自带的微光夜视模式,刘晋阳看到三班的战士们拔出格斗刃在和那些跳上车顶的感染者扭打做一团,几名战士甚至从车顶掉下,只眨眼间就被追上的感染者淹没。
副排长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暴喝一声:二班,跟我去营救三班!
刚要动作,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刘晋阳的头盔面甲没有打开,沉闷的命令从通讯频道中传出:三班已经完了,我们继续撤退!
副排长喊道:排长!顺子他们几个生命体征还是绿色的!
刘晋阳喝道:来不及了!你现在冲进去只会把二班也搭进去!二号车!和一号车并排行进!所有人,注意空中!别让那些感染者跳到车顶!在坚持几分钟我们就到安置区了!
下达完命令,刘晋阳把通讯频率转为排级频道,盯着副排长那一双快瞪出血来的双眼说道:三班,坚持住!等到了安置区我们把平民放下,就转头回来!我保证!
这个承诺直到刘晋阳生命的尽头也没有兑现。
刘雨婷懵懵懂懂的从步战车里出来,接触到坚实的水泥路面时两脚一软就瘫倒在地,耳鸣如炸雷般扰得她头疼欲裂,随即胃中如翻江倒海般,一堆堆的呕吐物如喷泉般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拖行了很久,有个很强的小光点在她的两眼间来回移动了几次,又有人扒开她的衣服,她想抗拒,但手脚如面条般没有半点气力。好在一道女声传来:没有感染迹象,是惊吓过度。镇静剂五毫升,一针三型解毒剂,在给她些水!
轻微的刺痛感从脖颈间传来,一股清凉让刘雨婷清醒了些。一袋生理盐水被塞进她的手里,她下意识的握住。那道女声传来,耳鸣中她只听了个大概:拿好,多喝点水,你快脱水了!
她想说点什么表示感谢,可被随即而来的一声怒吼打断:所有拿得动武器的快来路障!南面快顶不住了!
枪声和爆炸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怒骂,嘶吼,哭喊,也越来越近。
刘雨婷努力得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刚刚站稳,几名感染者冲进了帐篷。
十五分钟后,燕京北五环第四安置区被感染者攻陷。距离此处最近的援军第38军第155重装合成旅只有六公里,这六公里之间有三百万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