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并不能确定是否能说服陈涉。这个粗豪汉子虽然勇武有力,并且有那种流民所具有的不惜一死的野蛮气息,但是说起要造反,这个人还是很犹豫的。
吴广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卜者。
楚人好巫,日常生活仪式中,经常找卜者来卜算。楚地巫风盛行,大贵族屈原流传下来的好多诗歌都和巫人有关。
这位附近乡村里的巫人看起来年纪很大,手指枯瘦,头发干枯苍白,好像是一个鬼。巫者的腰间别着一些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和铜铃,头发上乱蓬蓬的插着一些羽毛。
“大巫师,我和这位兄弟想做一件大事,想请您卜算一下。”吴广说。
在来的路上,吴广已经和这位巫师通过气了。巫师自然知道该如何说话。摸了摸陈胜和吴广的双手,又低声念诵了一些莫名的词句,身上的铃铛摇的叮当乱响。又抓出一把碎骨头在地上一掷,趴在地上仔细看这些碎骨的形状。好半天坐起身来,仰望着等得不耐烦的陈涉和吴广:
“你们求卜的大事可成。”巫人说。
“可成吗?”陈涉眼睛里冒出光来。
“你们要做的事,可成,但是有很多凶险,除非借助鬼神之力……”巫师说。
“鬼神之力啊!”吴广转着眼珠。
陈涉说:“什么意思?这是要我们求神吗?”
“借用鬼神之力,可以发动那些人……”吴广瞄着雨帘外的戍卒的营帐。
“如何做呢?”陈涉问。
“不急,这事儿我来做。”吴广心中已经有了主张。
大雨中,水泽旁,农夫都躲在自己的草屋里不肯出来,渔民却还坚持在湖泊上捕鱼,据说雨天捕鱼最是容易,而且越大的鱼就越容易在雨天捕捉到。
吴广靠近附近水泡子旁边的一个渔夫:“老哥,今天收获怎么样啊?”一面去翻他的鱼篓。
鱼篓里有几条大鱼,看起来很是活泼。鳞片闪闪发光。
渔夫笑着说:“捕鱼阴雨天,大鱼靠岸边,越是这样的天气,就越容易捕到大鱼啊!”
说话间,吴广已经悄悄的把一块写了字的白绫塞到了一条最大的鱼的嘴中。
“呵,老哥,你这鱼还真大啊!味道应该不错吧?我就是这旁边营地里的人,等下我叫他们来买鱼,我却是身边没有带钱。说好了,到时候这些大鱼你可要卖给我们啊!”
“等下就来买吗?那可好,我就不用带到县城里去了……”渔夫很高兴,也就没注意吴广的小动作。
回了营地的吴广,对负责伙食的戍卒说:“闷了好多天,今天给大家开开荤,今天吃鱼,那面有几个渔夫,看起来他们今天会有收获,去把他们的鱼都买下来,给大家熬一顿鱼汤暖和暖和身子!”
厨子领命,去支了钱买鱼。
徭役途中的戍卒虽然不给发兵器,但是厨子总要给几把刀子的,一条活泼的大鱼就这样被抛开,厨子忽然发现一样事物,咦了一声。
一块沾了血的白绫。上面还有红色的字迹。
“吴头,你看这是什么?”厨子唤吴广,这戍卒中少有识字的,吴广算是一个。
展开这块白绫,上面用朱砂写了三个红色的大字“陈胜王”。吴广心说“卧槽,忽略了鱼会出血这事儿,早知道应该用墨来写字”,红色的血液和红色的字迹在一起,字迹已经有点模糊。
“这三个字是陈胜王。”吴广说,“快收起来,不要让人看到。”
“陈胜?陈胜?陈胜是谁?”厨子喃喃的说,还是把这块白绫放在一旁晾干了。
你越是不准它传播的事儿,传的就越是快。不多时,鱼腹藏书的事儿已经被所有戍卒知道了,人人都在悄悄讨论这桩奇事:“你说鱼肚子里怎么会有字?陈胜是谁呢?”
“陈胜?不是陈涉吧?”有人跟着谐音想。
“反正不管是陈胜还是陈涉,总之是个姓陈的要做了王了,这都是天注定啊!”有人跟着议论。
渐渐的就传成了陈涉王。
“哎?听说陈涉只是他的字,他的大名就叫陈胜啊!”有亲近陈胜的人说。
“是这样吗?”
到了吃鱼汤的时候,陈涉和吴广也来队伍里,用粗瓷碗领着鱼汤,900戍卒悄悄嘀咕,所有人看陈涉的眼神都变了。
“怎么样?”吴广悄悄的跟陈涉说。
“这样就行了吗?”陈涉问。
“我再加一把火。”
夜晚的时候,吴广拿起日间偷偷准备的一个纸灯笼,一个人跑到附近的一个神庙里。点起灯笼,在夜中模仿狐狸的悲鸣的声音,呼喊着“大楚兴、陈胜王!”
本已睡下的戍卒,被这凄号惊醒,侧耳去听。
“是什么?”
“有点像狐狸的叫声。”
“好像是在说话?”
“狐狸还会说话吗?净tm扯淡!”
“你听!”
大家安静下来,侧耳倾听,果然这哭嚎声隐隐是“大楚兴、陈胜王!”
“大楚要兴起了吗?”这个话题在楚人中果然最有吸引力。
“陈胜要做王?陈胜是谁?”
“不是说是陈涉?”
“是吗?难道我们的屯长是天命所在?”
“看不出来……”
“但是你听,狐狸都这么说!”
“狐狸最是灵异,我们家乡说,狐狸是半仙之体……”
“那么我们的屯长要做王了吗?”
“要是屯长做了王,我们跟着屯长也有一些好处吧?”
“没准能多分点田地啥的……”
“没准儿能给你个大官!”
“你能做大将军呢!”
“真能吗?”
夜色中,狐狸的叫声一声又一声,最初只是吴广在学狐狸叫,但是附近山林里的狐狸仿佛听到了同伴的叫声,也开始哭嚎起来,一声一声,响彻山林。狐狸叫声里夹杂着“大楚兴、陈胜王”的声音,仿佛这些狐狸已经开会决定了这件大事。
这一夜,整个营地里的戍卒们都没睡好觉,陈胜在屯长的营帐里,两个眼睛锃亮,瞪着夜色中神庙中闪烁难明的火光,就好像真的已经得了天命,成了王一样。
直到深夜,吴广悄悄的摸回到屯长的营帐,摸黑睡下,浑身还是湿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