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骁看着花之舞手里的老爷爷杯:“这只杯子应该是一对吧?还有一只老奶奶杯呢?你夫人才刚死,现在不是表现你情深似海的时候吗?是不是每每看到她的东西,都让你孤独到心痛,所以,只能把她的东西全部扔掉?”
瞿博文仍然不动声色,只是,脸上的慈祥慢慢消失了。
骆骁继续说:“从席兴邦闹出丑闻开始,你就知道崔婉婉的秘密了,对不对?这个引以为傲的妻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引以为耻的污点,她不仅不是女人,她的老情人还闹出丑闻,几乎把你牵连进去。我想从那时候开始,你已经决定要报复了吧?”
“你完美的计划里还缺个男主角,经你观察你的学生季哲彦完全符合条件,你知道他对婚姻的不满意,你更知道他对崔婉婉的心思,所以,你毁掉他也不需要太内疚。”
瞿博文面无表情地听着,好像骆骁讲的事跟他完全无关。
“让我来重新还原一下你的计划,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指正。你从大约一年前开始,以做课题为理由经常邀请季哲彦到家里来做客,让他有机会接近崔婉婉,让他的肮脏心思慢慢发酵,这中间也许你还做过一些引导吧?不过,这已经无法知道了。”
“你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终于有一天你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美国的一位老朋友要来看你了,你决定开始计划中最精彩的部分。你发给丁月娇一笔奖金,你知道这个急需用钱的女人,有了这笔钱就立马会回去手术,也许你也暗示过她哪段时间回去是合适的。”
“然后,你尽量像往常一样约季哲彦到家里来做客,当然这件事你已经预先演习了差不多一年,是所有步骤中最自然的一步。美国教授的时间也确定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案发当天,你在美国教授来找你之前,偷偷回了一趟家,进行了你计划中最令你激动的一幕。你回家跟崔婉婉做了她今生最后一次爱,然后,你帮她洗了个澡,洗得时候顺便把她按在了浴缸里。”
“你算准时间,你离开家之后,季哲彦就会去你家。季哲彦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学生,他以为他的学术正在超越他的老师,却没意识到他的老师对他了若指掌,估算到他每一个反应。”
“瞿教授,你这个潞城大学的心理学泰斗果然名不虚传,季哲彦看到崔婉婉在洗澡后的一举一动,被你算得分毫不差。他一直到被捕,都没想明白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场算计。”
“季哲彦的两小时给了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本来验尸官的尸检时间有可能会把你拖下水,但是,季哲彦的好面子和对崔婉婉的内疚,令他成了警方唯一的嫌疑犯。”
花之舞吃惊地看着瞿博文,这个看起来慈祥的老教授,居然城府这样深,自己的妻子和学生都能下得了手。
瞿博文被她天真无邪的目光刺得生疼,他僵硬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纹:“爱情与仇恨是一体两面,爱得有多深,恨得就有多深。”
“不,你不懂爱情。”花之舞有点可怜这个老头,“我看到墙上有你年轻时的照片,我想二十年前,你一定是很女孩心中的男神。你聪明睿智,英俊贵气,顶着教授光环,一定不输给现在的季哲彦教授吧?我想你自己都不知道,崔婉婉中你的毒有多深。”
“她为了你可以受尽屈辱去酒吧赚皮肉钱,她为了你可以忍受变性的巨痛,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配得上你,她中了爱情的巨毒。你以为席兴邦是她的旧情人,那你太不了解女人,我觉得自她第一眼见到你,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她让你帮席兴邦介绍工作,不过是她想还席兴邦当年照顾过她的情义。”
瞿博文表情惊讶地看着花之舞,这个他一开始都没放在眼里的小女孩。
“爱情从来就不分性别,不分年龄,虽然,她是变性人,但是,她比很多女人爱得更义无返顾,我想你这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深爱你的女人了。”
“可惜她爱错人了,她的爱人不过是个受世俗眼光困扰的凡人。你别把自己讲得那样正义,你有什么资格去恨?你付出过什么?你失去过什么?你不过是知道了所有秘密后害怕了而已,你怕失去你的名誉地位,你怕自己沦为一个笑话,你甚至不相信你夫人对你的爱。”
花之舞深吸一口气:“有件事我觉得骆骁也未必推理得出来,崔婉婉曾经是个男人,你难道没发现你一个老人家淹死她过于容易了点吗?我敢说她是自愿让你淹死的,她知道她令你蒙羞了,她知道你恨她,所以,她选择让自己幸福地死在你手里。”
瞿博文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他喃喃道:“是这样吗?”
骆骁第一次用佩服的眼光看花之舞,一直以来,他觉得花之舞身手好有活力,但是,在案情推理、人性拿捏上是完全不懂的。今天看来他是小看她了,原来花之舞在心理战上如此通透。瞿博文身为心理学教授,他比一般犯人更难缠,自己原本的话只能打击他,可是,花之舞则是完全击败了他。
骆骁以为用“孤独”来攻击瞿博文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花之舞能感受到瞿博文真正的死穴是“爱情”。
瞿博文浑身抖得厉害,骆骁按着他的肩膀问道:“席兴邦也让你干掉了吧?你连崔婉婉也下得了手,对于他这个污点更是毫不会手软吧?”
瞿博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越来越大声,最后又变成了呜咽。
三个人就这样在这间小别墅里僵持了好久,花之舞觉得他大约是不肯交待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很自私的人,就算到现在,只要他过得了自己那一关,他还是能独善其身。
花之舞看着杯架上那只孤零零的老爷爷杯,这个就是结局了吧?她黯然地看了一眼骆骁,骆骁还是认真地看着瞿博文,很执着地等着什么。
“席兴邦对我而言的确是病毒般的存在,但是,我并没有动他,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还来不及动手,他就失踪了。”这固若金汤的河堤终于决口了。
“他跟吕辰嘉的事东窗事发之后,院长找到了我,我简直难以置信,婉婉会有这样的表哥。我在松山湾小区门口找到他,他嘴角流着血,像魔鬼一样笑着,吕辰嘉的父亲还在不远处谩骂着。”
“我质问他为什么这样辜负我们的一片善意,滥用我的名誉,他却说我才是他一生不幸的根源,他告诉了我关于婉婉的过去,他跟吴成德的过去。”
“那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席兴邦的丑闻对我是伤害,婉婉的秘密对我更是致命的打击。婉婉知道席兴邦出事之后,应该是找过他,他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事后,婉婉跪下来乞求我的原谅,她向我保证席兴邦会永远消失。”瞿博文说道。
“你知道吗?席兴邦并没有离开潞城,他没买飞机票、火车票,也没买汽车票,他是个保安,也买不起车,你说他去了哪?”骆骁说道。
瞿博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从那天之后,席兴邦的确是消失了。”
“你就没有去问一下你妻子,她把席兴邦安排去了哪儿吗?你太自私了。”花之舞有点气愤,这个男人太不负责了。
这个小女孩每次说话,都让瞿博文无地自容。
骆骁叹了口气:“瞿教授,你的计划还是挺成功的,到现在为止,几乎没留下任何证据,我一直以为席兴邦会使你留下证据,现在看来你把他也处理得很好,现在就算找到他没什么意义了。”
瞿博文低着头,跟他一开始慈眉善目老教授的样子有很大的区别,今天对他的打击不会小于之前他知道崔婉婉秘密时受的打击。
骆骁站起身:“我们就不打扰了,希望你能承受得了一个住在这里的寂寞。”
花之舞跟着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崔婉婉肯为了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你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说实话,你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爱情。就这样活下去应该比法律给你的惩罚更重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骆骁一边走一边看着她:“你的表现真是让我吃惊。”
花之舞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是真的觉得崔婉婉爱错了人,为了这样的人连命都搭上了,不值得。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就只能这样结案了?”
骆骁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我们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季哲彦现在肯说出真相,警方有了方向,刘成弘应该能从哪里找出些蛛丝马迹的证据来。”
“嗯,我相信警方的力量与技术,不会让他逃掉的。”花之舞又笑了。
骆骁看着她可爱的笑容,在这样的午后跟她在一起查案的感觉真好,他的手停在她耳边。花之舞想起他们那晚的纠缠,她忽然就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手。
骆骁皱着眉头:“你真的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