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的额前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汗珠顺着光洁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双手像是在寒风中瑟缩的秋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伤口处理完毕,这才长舒一口气,犹如跋涉了千山万水后觅得一处歇脚之地般疲惫。
她抬起头,眼眸中满是疲惫之色,却仍透着几分对伤者的关切,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向郑吣意说道:
“郡主,这药需分两次敷用,等到夜半之时,要给大人后背换药,您只需将这些药粉细细地、轻轻地敷在伤口之上,切莫弄疼了大人。
“大人此番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夜间还得想法子喂些水,润润喉,方能缓解一二,属下先退下了,待时辰到了便回来。”
郑吣意静静地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那眼神好似一泓幽深的湖水,满是化不开的忧虑与心疼。
听闻林苑所言,微微摇了摇头,几缕发丝从她的鬓边滑落,更添了几分楚楚之态。
低声说道:“不必了,你下去歇着吧,今日这番忙碌,辛苦你了,这后续之事,我自会依照你说的去做,你放心便是。”
林苑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眉头轻蹙,嘴唇微微抿起,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劝说道:
“郡主,这换药之事最是讲究时辰,一刻都疏忽不得,守着实在太过辛劳,您今日也身心俱疲,还是去歇息片刻吧,臣女职责所在,来守着大人便是。”
郑吣意的目光犹如被磁石吸引一般,始终牢牢地黏在床榻上那人的面容上,仿佛只要她一移开视线,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声音轻柔得如同夜空中飘落的羽毛,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妨,我这心里头满是担忧,就算躺在床上,横竖也是睡不着的。”
“你且去吧,这里有我守着,他若有什么动静,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林苑抬眸,瞧见郡主那紧抿的双唇与透着坚毅的双眸,便知晓其心意似是磐石般难以撼动,于是也不再言语相劝。
身姿款款地欠了欠身,莲步轻移,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独留那扇门在身后缓缓掩上。
屋内,刹那间被静谧所笼罩,唯有点点烛火在夜风中摇曳生姿,光影交错,仿若灵动的舞者在墙壁上翩跹晃荡,徒添了几分寂寥与落寞。
郑吣意莲步轻移,缓缓地坐到床边,那动作轻柔得仿若生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宁静。
素手轻抬,带着无限的温柔与疼惜,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人额前凌乱不堪的发丝。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滚烫的脸颊,那灼人的温度好似一道电流,瞬间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目光宛如灵动的蝶,在她的脸上细细描摹着每一道轮廓,可此刻,这熟悉得仿若铭刻于心的面容,却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迷雾,看不真切,让郑吣意的心被无尽的担忧与恐惧肆意填满,仿佛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你一定要好起来……”郑吣意朱唇轻启,喃喃低语,那声音轻柔得仿若春日里飘飞的柳絮,飘飘悠悠地散在空气中。
这低语像是对昏迷不醒的谢淮钦,深情的诉说,又似是在对自己许下坚定不移的承诺,一字一句皆饱含着深情与执着。
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力度似是要将自己所有的眷恋与力量都通过这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仿佛唯有如此,才能驱散周身的病痛与阴霾。
夜半时分,远处悠悠的钟声仿若穿越了层层夜幕,袅袅地传至耳畔。
郑吣意身子猛地一颤,从浅眠中惊醒过来,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匆忙起身,慌乱之中衣角轻拂过床边的烛台,引得烛火微微晃动。
她定了定神,依照林苑先前的嘱咐,有条不紊却又小心翼翼地为其换药。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若正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庄重的仪式。
双眸圆睁,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那伤口,目光中满是专注与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弄疼了眼前人分毫。
药粉细细地、均匀地洒在伤口上,郑吣意微微俯身,轻启朱唇,轻轻吹了吹,那模样好似这般便能将痛苦也一并吹散。
喂水时,谢淮钦背后那一道道狰狞的鞭伤仿若一条条恶毒的蟒蛇,无情地攀附在他的肌肤之上。
哪怕是最轻微的挪动,都好似在撕扯着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她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
冷汗如豆大般从额头滚滚而落,沿着那略显苍白却依旧透着坚毅轮廓的脸颊蜿蜒而下,浸湿了枕巾。
郑吣意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她的身上,这一幕幕像尖锐的针,深深刺入她的心窝,疼得她眼眶迅速泛起了红意,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险些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她伸出纤柔的双臂,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柳,缓缓地将其扶起,让那虚弱无力的身躯靠在自己温暖柔软却又在此刻无比坚定的怀抱之中。
一只手稳稳地捧着水碗,那水碗在手中似有千斤重,成为了这世间最珍贵、最不容有失的宝物。
另一只手则带着无限的疼惜与谨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掰开她那略显苍白却依然不失往日英气的嘴唇。
郑吣意目光犹如春日里最和煦的暖阳,满是关切与深情,轻柔且专注地洒落在谢淮钦的脸上。
随后,她微微倾身,小心翼翼地将水一点一点地送进谢淮钦的口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爱意。
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担忧,时刻留意着怀中人的反应,生怕水流稍有湍急便会使其呛到,带来更多的痛苦。
然而,水还是沿着嘴角缓缓溢出,又沿着下颚滑落,洇湿了衣襟。
那一片片水渍仿佛在嘲笑着郑吣意的无能,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眼中瞬间被自责的阴霾所笼罩,浓郁得化不开。
在心中不停地埋怨着,自己的笨拙与无力,为何不能将这简单的事情做得更加完美,为何不能让她在这备受折磨的时刻感受到更多的舒适与安宁。
“谢淮深,我还没有找你算完账呢,你不许有……”郑吣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轻声呢喃着。
那声音恰似破碎的音符,在这寂静得如同死寂一般的屋内悠悠飘荡、回荡,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沉的爱意,以及揪心的疼惜,久久不散。
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惊扰着这一室的静谧。
郑吣意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坐姿,任由谢淮钦安静地趴在自己身上,宛如一座坚毅的守护神。
双臂早已在长时间的静止中失去了知觉,酸麻之感如虫蚁般丝丝缕缕地往上攀爬,蔓延至全身,但她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更未挪动分毫。
窗外夜色渐退,曙光熹微,第一缕晨光照亮了窗棂,直至那温暖的光线轻柔地洒在二人身上,天亮了。
林苑的身影早早地出现在房门外,抬手欲叩门,又怕惊扰了屋内的宁静,犹豫片刻后,终是轻轻叩响了门扉,随后低声请示:“郡主,属下可以进来吗?”
郑吣意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轻声应道:“进来吧。”声音虽轻柔,却难掩疲惫。
林苑轻推房门,目光扫向屋内的两人,瞬间微微一怔。
只见郑吣意面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头发也略显凌乱,却仍身姿笔直地守护着谢淮钦。
但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将那一丝惊讶悄然隐匿。
快步走上前,低声说道:“郡主,让属下来吧。”
说罢,与郑吣意一道,小心翼翼地将谢淮钦扶起,缓缓将其重新安置趴在床上,每一个动作都倾注了满满的谨慎与关切,生怕一不小心便会牵动那尚未愈合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