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还在不断收紧,宋听被迫仰着头,窒息的痛苦让他不自觉地紧皱起双眉,却违逆求生本能地没有丝毫挣扎。
全凭楚淮序叫他死或者放他生。
这个人总是这样,在他面前表现出臣服的模样,好像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立刻为他去死。
而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惜命,为了活下去,毫不犹豫地背叛他、利用他,将他一腔真心踩碎在脚下。
楚淮序真是……恨极了他。
“宋听,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掌心之下的这截脖颈其实很细,哪怕楚淮序如今是个废去功力的废物,还是能够将其掐断。
而宋听只是看着他,用那双虔诚痴迷的眼睛。
楚淮序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抬手覆在上面,恶狠狠地警告:“不准这样看着我!宋听!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觉得恶……”
他的语气愈发冰冷,神情在凄风苦雨和巍巍烛火的映照下,真如索命的艳鬼一般。
但忽然之间,楚淮序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说不出话,在刚刚的一刹那,他只感觉喉间一股腥甜,紧接着就是难以形容的剧痛,冷汗一阵阵袭来。
一息之间,像是有无数枚锋利的刀片在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浑身各处,痛得他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也看不清眼前的视线。
这样的剧痛之下,他已经握不住手里那截脖颈,连身形都开始打着晃。
“咳咳咳……咳咳……”骤然涌入的呼吸让宋听下意识呛咳起来,覆在眼睛上的那只手也猝然移开。
宋听疑惑地睁开眼,却看见楚淮序满头冷汗,牙关紧咬,胸前的白衣已经被嘴里涌出的鲜血染透。
他心脏骤停。
而后猝然起身:“鸣瑜!”脸色跟着惨白一片,“你怎么了?!”
而楚淮序早已意识不清,他像是很疼,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双腿发抖着在地上乱蹬乱踢,毫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
仿佛体内的生机在一寸寸地被抽干。
宋听的呼吸也被攫住,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抱住楚淮序,却不知他究竟伤在了何处。
眼前只有源源不断的殷红的血。那是从楚淮序口中溢出来的。
宋听浑身僵硬:“鸣瑜!”“鸣瑜!”“鸣瑜,你看看我,看着我……”
……
王广鹤年纪大了,到了夜里就容易疲倦,在为太后施完一次针之后,便靠在外间的榻上打起了盹。
一会儿后,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王广鹤被惊醒:“你、你是……”
他认得对方,是宋听身边的那个暗卫。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人已经被从榻上拽了起来:“劳烦王院首同我走一趟!”
他可能嫌老太医腿脚不利索,道了一声“得罪了”之后,便直接将人提起来甩在背上,一路疾驰着来到楚淮序的房里。
事态紧急,小五什么都来不及解释,王广鹤也被颠簸得问不出话,但一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他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见过指挥使。”他道了声安,“可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
“劳烦王院首了。”宋听点了点头。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仿佛下一瞬就能拔刀杀人。
王广鹤不敢耽搁,喘匀了气就上前给人把脉。
几个月不见,这个人的身体比之前更差了许多,王广鹤偷偷觑着一旁那尊黑面煞神的脸色,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怎么说才不至于惹人发怒。
他这样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宋听的眼睛,后者眼睑下垂,对上王广鹤的视线:“院首有话不妨直说,本座信得过院首。”
他信得过王广鹤,王广鹤却不敢将这句话当真,斟酌着字句说:“大人,依下官来看,公子像是……被下了一种蛊毒。”
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宋听还是因为老太医这句话眸光骤冷。
怎么可能是蛊毒。
谁会给淮序下蛊。
“但奇怪的是,上次老臣给公子诊脉,并没有发现异常,所以……”
所以说明这个蛊是后来才被人种下的。
在淮序来到他身边、甚至是入了长安之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淮序对此知情吗?
是谁这样对他?
是红莲教的人吗?
他们怎么敢。
怎么能。
都该死。
若真是红莲教,他要将这个组织彻底铲平。
人明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卫一刻不离地守在左右,居然还能被人寻到机会。
铺天盖地的愤怒让宋听的身体紧绷得像一根弦,稍有不慎就会崩断,脸色极冷。
王广鹤觑着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敢说话。
半晌后,宋听一拳重重砸在手边的案几上,桌面轰然四分五裂,顷刻间就散架了。
王广鹤顿时被吓得生出一身冷汗,扑通跪在他脚边。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有多暴虐乖戾,时常出入宫廷的王广鹤自然一清二楚,看着倒塌的桌子,他仿佛也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而床上的人似乎被惊动,不安地皱了皱眉,宋听当即揪起一颗心,猝然望了过去。
他那张彷佛凝着千年寒霜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纹,像是楚淮序紧皱的眉头深深刺伤了他。
也因此,他眼神中的愤怒更加深刻,像世间所有的怒火都在此凝结,要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焚毁殆尽。
可不过一息,这团怒火又分崩离析,像是一口气再也撑不起来一样,竟露出了几分隐隐的惨淡。
他侧头看着楚淮序,露出锋利的线条,整个人像是一把刀,特别锋利,又特别薄,刀锋却是毫不留情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绞得一颗心脏血肉模糊。
这把刀会伤人,更伤己。
王广鹤在一旁望着,只觉得难以言喻的心惊。顿时更不敢开口。
过了很久,才又听宋听缓缓开口:“院首可能看出是何种蛊?”
王广鹤摇了摇头,战战兢兢道:“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老臣无能,在蛊毒一事上,并不擅长,一时看不出。”
“院首起身吧,劳烦院首了。”宋听握住床上那人微凉的手掌,目光落到王广鹤脸上,“不过本座倒是真的有件事需要院首帮忙。”
王广鹤心下一动,恭敬道:“大人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