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处有一方小门直通屋顶。
难不成是什么善攀爬的邪物从楼顶爬了进来?
花堇的心不免悬起,然而从楼上传来的是人类的脚步声。
是花峣,他快步从楼上奔了下来,看到一楼的花婆婆等人时,这才露出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阿峣,你没事!”花堇惊喜道。
花峣走到她身边,表情沉重,默然不语。
很少会见到花峣露出这样的表情。
紧随在花峣身后的,是赤膊上身的老猎头。
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毕竟无论是谁,看到村子里的景象,都只会觉得绝望吧。
他们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尤其是老猎头,结实的上半身有数道触目惊心的血口,看来从哨站到村子的这一路也并不轻松。
“是猎头爷爷!”
“猎头爷爷来了!”
人们又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个都抬起了头,满眼期待的盯着老猎头。
而老猎头什么都没说,只是两步走到了花婆婆身旁,在台阶上坐了下去,自腰间烟袋中取出了一支土烟点了上,猛吸一口,紧皱的眉头似乎也因为烟气的刺激而舒展了些。
“都别看老子了,老子也没办法。”老猎头吐出一个烟圈,抬头望向天花板,实在不忍看到那些人希望破灭的表情。
“是一只很厉害的邪物,他只用了一击就击碎了禁制之墙,同时还拥有号令低级邪物的能力,那些畜生直接越过了哨站...”
邪物无论是取食其他的活物,还是猎食人类,实际上都只是为了摄取他们肉体中的灵力,而哨站的禁制咒文即使是在静止的时候也会有较大的灵力波动,除了保护作用之外,哨站也起到吸引周围邪物的功能,以保证即便是禁制之墙被破坏,邪物也不会越过哨站。
但是那人身兽面的怪物却能向邪物们号令,使他们直接进攻村子。
老猎头和花婆婆的眼神交汇,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无奈。
“是邪兽吗?”花婆婆开口询问道。
花峣回忆,他听阿颂说过,邪物,只是对于沉迷于摄取灵力的快感而迷失的生物的总称,具体可根据其强弱分成几个等级-
异兽,妖兽,邪兽,凶兽,前两种最为常见,山间大部分野物都处于这两个等级,而后两个等级,阿颂声称自己也从未见过,他只说,那些用来哄小孩睡觉的故事中出现过的有名字的反派角色,几乎都是这两个等级的邪物...
“不...”老猎头轻轻摇头,“很不寻常,那是一种介于人类和邪物之间的状态,硬要说起来,更像是在妖兽阶段被人为灌输大量邪灵力而产生的邪变...”
“人为么?”花婆婆沉吟道。
“靠!”老猎头用力一锤地板,怒声道,“要放到还在‘上面’的时候,老子料理一只邪兽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
“上面”是哪里?
花堇和花峣心里同时出现了这样一个疑问。
“这么多年来,与我南谷有过接触的外界势力只有一个...”花婆婆说道,她和老猎头交换过眼神,“可即便是他们,恐怕也没有这种催生邪兽的手段。”
“何人欲亡我南谷?若是被老子知道了...”
老猎头神情忽变,凶厉的表情给人的感觉似乎比门外的邪物还要可怕。
“如今纠结这些已无意义了...”
老猎头抽干了那支烟,一脚踩灭了还燃着火星的烟把。
“也没机会了...”花婆婆叹息道,“你我二人之能,自保尚可,那倒要如何安置这些人,还有这三个孩子?”
花婆婆说着抚摸过三个孩子的脑袋,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慈爱。
在灯火的照耀下,宛若一位生出了尘世牵挂的神女一般,花堇和花峣只觉得内心都平静了下来。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老猎头站起身,他和花婆婆二人背着光,透出两个足以笼罩住整间医室的影子。
两人对视了片刻,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像是仅凭眼神便能进行交流一般。
只能听到四方传来的叩击墙壁门窗的响动。
“爷爷,奶奶,你们说的是什么办法?”花峣率先忍不住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会尽力帮忙。”
花堇也牵着花苓和他站到了一起,跟着点头。
沉默半晌,老猎头和花婆婆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而对面的三个孩子则是一脸懵,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小堇...”花婆婆走到花堇面前,她掏出了一块翠色玉佩,递到了花堇的手中。
花堇记得,这是花婆婆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生机勃勃的翠色,仿佛是容纳进了整座山林的生机一般。
花苓盯着花婆婆将玉佩交到了花堇的手里,眼神在闪动。
“奶奶,这是...?”花堇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玉佩,不解的问花婆婆。
“这是灵蕴石。”花婆婆解释道。
灵蕴石,实际上,正是吸纳了些许天地灵气,能够与世间灵物产生联系的一种玉石。
花婆婆说到这里,看向了一旁的花苓。
“小堇,这是苓儿的纳灵物。”
“奶奶,您是说...苓儿她其实是...”花堇无法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花峣也同样惊讶的望向这边。
“苓儿,是一只灵兽,化成了人形的灵兽。”花婆婆平静的说道。
说罢,她将青色玉佩置于自己的手心,只见到玉佩中有星星点点的灵粒子飞出,融进了花婆婆的掌心里。
惊讶之余,花堇回忆起来,花婆婆确实向自己讲述过,灵兽,这是一种感应到了天地灵力循环,摄取其间灵力自我修行,直至生出了灵智的自然生物,当灵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灵兽便能化成人形。
只是花堇从未想过,这样比故事还显得不真实的存在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撒娇卖萌的妹妹!
“奶奶...”不知何时,花苓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苓儿,跟着你姐姐,你既能生出灵智,其中便大有机缘,好好磨练自己,万不可再任性了。”
“奶奶,我明白...”花苓抹去泪水,花堇也在这时走过来牵起了妹妹的小手。
“小堇,我已将血契解开,这玉佩是苓儿的纳灵物,我且将其交付与你。”
“你们要一起成长,即使没有血缘相连,也要像亲姐妹一样。”
“奶奶,我都明白。”花堇郑重地点点头。
“剩下的事情,苓儿自会为你解答,而奶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花婆婆说到这里,回头望了一眼已经有些不稳当的屋门和窗户。
“小子!”与此同时,老猎头也是两步来到了花峣面前,蹲下了身子,目光与花峣平齐。
“阿颂那家伙是把他的灵蕴石给你了吧。”老猎头说道。
“嗯。”花峣点头,随后拿出了临走前,阿颂叔叔交到了自己手中的那块玉佩。
只是原本青色的漂亮玉佩,现在却失去了漂亮的色泽,变成了不透光的灰色,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存在。
就在刚刚赶来村子的路上,玉佩中涌出了大量的灵粒子,向着村子的反方向流向了哨站的方向。
“小家伙,我要去阿颂那里了,你我并无主使之缘,而阿颂家血脉即将终结,我也要履行我的誓言,与其血脉共同存亡,小家伙,这块灵蕴石你且留着,机缘到了,自能寻到与你相配的驭使。”
那一刻,花峣听到了一个苍老又沉稳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寄宿在这块灵蕴石中的大雄鹿-九芦的声音,此后,灵蕴石便成了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再也感知不到一丝灵力波动。
“呵呵,果然是主使,都是一副德行!”老猎头笑骂一句,随后正色。
“小子,我当初不肯教你功夫,只是因为怕涉足了这条道路,只要是接触到了灵力,你二人便又要踏上已经循环了无数次的命运...”
老猎头沉默片刻,他转头望向那些村民,在确保他们无法听到之后才补充道:“帝裔的命运...”
“帝裔?”花峣和花堇异口同声。
他二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但却觉得这个词无比地...顺耳。
好像已经无数次听到或说出过这个词汇一样,但是这分明是二人第一次听人说起。
“具体的我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和你们解释了,你们只需要知道,你们二人,乃是帝裔,是某位始祖神明的...神识化身...”老猎头沉声道。
花峣和花堇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无论如何,这听起来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词汇,二人依旧感觉有些不现实。
“留意你们二人身上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同时...一定要隐藏好...”老猎头继续叮嘱,同时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一定,要隐藏好。”
“记住这老头的话。”花婆婆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实话,三个孩子都没有见过二老如此严肃的样子。
看来“帝裔”二字的分量是二人难以想象的。
花堇立刻想到了五年前花峣受重伤的那一次,他在身上已经开始飞化碎灵的情况下,竟还能活过来,难道这就是所谓不同常人之处?
那么自己呢?
但是从老猎头的语气来看,花堇可以确定,若是这个身份暴露出去,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但是“不同于常人之处”究竟是指什么呢?
两个孩子都有些云里雾里的,但从面前二老统一的严肃语气也能感知到危急的形势,只能连连点头答应。
时间,应该不足以让他们细致的解释了。
“阿峣...那个...先前一直对你说那种风凉话...你其实...”老猎头一只手放到了花峣的肩膀上,有些支支吾吾的,而花婆婆则是站在一旁,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个有些语无伦次的老猎头。
“算了,总之,努力变强吧,老子可是会一直盯着你的!”老猎头语气一转,语调高了上去,“没有老子监督,你也不可懈怠,听清楚了?”
“还有你,小堇。”
“隐藏自己,变得更强,如此才可能活下去。”
“记住了。”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会的。”
要努力变得更强,要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在目睹了阿颂的慷慨赴死后,花峣已经默默定下了这个目标。
绝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一个自己在乎的人离开自己了。
“小堇,你呢,太温柔,心太软,作为一个医者,这很好,但是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更强硬一些才行。”花婆婆抚摸着花堇的头发,“阿峣心思太过纯良,而你呢,太温柔了。”
“以后没有我和你爷爷看着,你们二人要相互帮衬,方可走的更远。”
“小堇明白。”花堇认真的应道。
但是,二人马上就意识到了眼前二老言语中的不对劲,怎么...
像是生死诀别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