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晓云驰在一脑袋朦胧中,被比他先醒一步的嘉长川亲醒了。他不是非常想起床,便撤了屋里的结界们,仍赖在嘉长川怀里不起,大有想睡到日上三竿的架势。
嘉长川无奈,只好又任他睡了一会儿,才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给他套好外衣、鞋袜,戴上首饰,又拿了梳子来,给他梳理有些凌乱的发,并取出一顶玉冠,给他做了个发型。
这下晓云驰清醒了,看着镜中堪称焕然一新的自己,问他:“你还有这手艺呢?”
“嗯哼。”嘉长川颇有些得意。“原本就学过,昨天来之前又听华皇后讲解了一遍各种要领。”
真没想到,华皇后居然也有这种兴致呢……晓云驰摸了摸那顶触手温润的玉冠,深感满意,并往自己脸上丢了一发清洁神术,免去了洗漱的麻烦功夫。嗯,这下就更满意了。
然而没等他对着镜子臭美,嘉长川已经自他背后倾身而下,不客气地把他的唇吻出了艳色,还往那抹艳色上丢了显影神术,气得他转身就去打嘉长川——这个显影神术一丢,他三天都不用上唇妆了,是个人都得觉得那有问题吧!
嘉长川轻而易举捉住了他的手,将他抱了个满怀,可怜兮兮且满怀期待地说:“妙月,你这样很好看的,真的。”
“我真是……”晓云驰瞬间没脾气了,伸出手戳着他的额头,很无奈地解释了一句。“不说别人会不会觉出异样了,万一我母后,甚至今天就要上山的我父皇问起来,我要怎么说?说是我换了妆容,还是直说这是你干的好事儿?”
“陛下今天要上山吗?”嘉长川敛起了笑意,伸手将显影神术撤了。
他未来岳父是个神王——虽然别人不知道,至少除了皇后陛下、他,没谁知道这事儿,但他未来岳父觉察到显影神术后,肯定能看出不对,到时一定会追着他暴揍,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找来一顿打,事后还得被迫和神侣两地分居!
“算你识相,还知道怕我阿爹。”晓云驰探头轻咬了他的鼻尖一口。“对,我阿爹今天要上山,还会带上我舅舅、舅母一起。我舅母很擅长见微知着,如果你不想我们昨晚的事被她发现,还是快点去干活为好哦。”
恒仪神君闻言,咬牙切齿地亲了神侣一口,拾起地上的雪剑,挥手收拾好自己,遗憾离场。妙月说得没错,太王后靖欣芳确实是个谨慎人,要是她发现了点儿什么,他可就真的完蛋了!
“晚上早点回来!”晓云驰大笑着送他出门,不忘挥挥手与他送别。“别让我等太久哦!”
“知道了!”已经走远了的嘉长川,格外没精打彩地应了一声,步履愈急,颇像正落荒而逃的某种情郎。“一定早回!”
送走神侣后,晓云驰自去大殿寻独孤芳讯,一进门,就看到了大殿柱子上仍被捆着的昼神,以及正在吃早斋的独孤芳讯。独孤芳讯见他来,抬头想和他打招呼,又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愕然顿在原地,手中筷子啪嗒落在了地上。
随后,独孤芳讯发出了尖锐的爆鸣,扑过来围着他看了一圈,咬牙切齿地大骂道:“混账啊!恒仪神君那个登徒子!混蛋!他竟敢轻薄于您,还把自己的神力灌给您大半——您现在一身都是他的味儿了啊!殿下!”
晓云驰只用一番话,就把她的抱怨全部堵了回去。“昨天晚上,他主动进过我的神冢界。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大可以在那时候对他发难,给他一点教训,但我没有这么做。芳讯姑姑,你说,我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独孤芳讯闻言,蔫了。随后,她抬头,向刚跨进大殿门的晓世瑾控诉道:“瑾君,你看看!这简直不像话了!”
出人意料的是,晓世瑾进了门,居然在打量晓云驰几番以后,转身走到捆着昼神的柱子前,第一次敛去笑意,狠狠揍了昼神一拳,甚至还是照着脸揍的,差点儿没把昼神的牙打下来。
随后,对此感到震惊的晓云驰和独孤芳讯,就听到了一些很震撼世俗的话——
“殿下是自愿的,吾管不着。”晓世瑾习惯性甩了甩手,即便她如今并无实体可言,语气极其平静。“虽然这个问题迟了七十劫,但我还是想问一句……我的哥哥,渡夜帝君晓世瑜,当年真是自愿从了你的,而非被你强迫的么?”
什么?晓云驰被这话雷了个外焦里嫩,昼夜双神居然不是金兰兄弟,而是……而是一对不为世人所知的神侣吗?
独孤芳讯更是裂开了,物理意义上的裂了,整张脸啪啪崩开许多裂痕,以至于晓云驰不得不先撇开震惊的情绪,立刻给她治疗。
可就在晓云驰治好她脸上裂痕的下一瞬间,她便像疯了般冲出去,猛轰了昼神一拳,随后捂着脸滑跪在地,痛苦而崩溃地大哭起来,哭得整座葬神山震颤不已。
等到她终于哭了个够,她又颤巍巍爬起来,颤抖着手指向昼神,口齿不清地骂道:“嘉千策,你怎敢,怎敢……亵渎阿瑜?你对得起圣萱娘娘和忠行君的嘱托吗?若我能再聪慧些,早知嘉雅没怀好意,我那时候就该——”
“够了。”晓世瑾轻声阻住了她的话。“够了,扶晦,事已至此。”
“瑾君,你不明白。”独孤芳讯仍痛苦不已。“嘉雅之子的后代,有着采补的本事,倘若瑜公子并非自愿,那,那他当时,该有多疼啊……一旦想到这一点,我真的……真的……”
咔啦——在她说出这番话的下一刻,晓世瑾脚下的地砖裂成了碎块。晓云驰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把独孤芳讯架进了神冢界,将晓世瑾和昼神单独留在大殿里,再也不管这摊烂事了。
躲进神冢界后,他带着独孤芳讯,进了那座有弭因神阵的园子,扶着她在正厅左主位坐下,自己坐去右主位,闭上眼睛小憩。直到独孤芳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才慢慢睁眼,侧头看向那紧抿着唇垂泪的昔日地官,默然无言。
究竟是怎样的惨剧,才能让独孤芳讯,甚至是心中早已无波无澜的晓世瑾,都能产生如此之剧烈的情绪波动呢?对此,他既不知道,也觉得自己不应该知道。
可是,有神不是很想让他不知道。
就在室内陷入寂静时,那本灵宫神谱从他的戒指里冒出来,自动翻出了夜神的神像。随后,夜神的化身从画像中爬起,上前抱住独孤芳讯,一遍一遍地对她说‘你没有错,别怪自己’。
突然见到如此鲜活的故人,才平静了须臾的独孤芳讯又崩溃了,滑跪下去一把抱住晓世瑜,一遍遍哭着对他说‘对不起’。
但凡她能再机敏些,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她绝不会让嘉千策进门,亦绝不会对嘉千策说,她的小公子此时在家……某种意义上,她真的该以死谢罪,即便晓世瑾、晓世瑜,甚至另外两位神之子,以及他们的后代,都不这么认为。
晓世瑜忽然什么也说不出了,只好抱着她,闷闷地哼唱起了什么歌。
虽然那调子有些偏离原调,但晓云驰听得很分明,那正是沐雨国境内,迄今为止传播最广的一首夜神颂歌——
诞于暮夜者,传血自圣萱,
继蕙为亲眷,盛光为伴侣;
诛灭邪魔者,勇力世无双,
佑彼云英境,君临两仪间。
创兮天驰军,率其天干师,
将帅皆奉之,以求百胜归;
昭武天义子,璃天亦慈怀,
如是神明者,我今敬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