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呢——
晓昭弥听到这话,立刻侧头看向了晓昭央,见她果然正目光担忧地看着他,便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身前的手,又看向晓世瑾,道:“太祖陛下,您确定那是我们的劫难吗?”
“你们今日去提审那前副长时,这劫难就险些要来了。”晓世瑾叹了口气。“若非嘉小神君突然跑去排查什么‘缄声’,即便是吾,也很难能设想到那等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缄声?晓昭弥听到这个词,登时尽失了面上血色。那种早就被宇宙法禁用的东西,居然还能出现在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星国上?
他当即抓住了晓昭央的袖子,强颜欢笑道:“娘子,你明天把公务交给梧兰,先组织文化部,上长夜观去布置一下大典事宜,如何?”
没等晓昭央说什么,女官中立刻走出了身着官服的苏梧兰。她没有犹豫,径自向上拜启道:“皇后陛下,若您同意此事,文化部会在一周内将必需物品准备完毕。还请安心。”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晓云驰立刻收回了按着晓云溪脑袋的手,远远地看了过去。
只见苏梧兰头扎盘桓髻,发插朱雀簪,着一身牡丹卷草纹领紫墨直裾袍,外搭绛紫细纱衣,腰缠孔雀尾羽纹彩绣大带,脚蹬一双远山紫色的厚底半腿锦靴——而这正是行令台属诸上官中,第二实权高位者‘齐仪令’的官服。
纵观沐雨历朝历代,太子和太子妃入朝时的第一个职位,基本都是正仪令与齐仪令。
这两个职位虽能接触到大部分事务,但具体权力却是被左右首辅、君仪令、平仪令力压一头的;所以,其在职者根本不可能像晓云驰一样,做到不但把君仪令给拉入了自己的阵营,还能在律法范围之内,有权‘为所欲为’的地步。
基于此,历代太子中唯一的例外,就只有虽已入朝,且未领正仪令职,其具体的权力与权利却极高,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几乎等于常务副皇帝的晓云溪了。
而当下……晓云驰将视线从苏梧兰处移开,看向了陛阶之上的、他的母亲。很显然,苏梧兰又成了一个例外,即有史以来第一个‘以未来太子妃之身,承担齐仪令之职’的齐仪令。
这两个同时出现的例外,让他真的很难、很难不去怀疑,他父母当真像他们所表现的那样,对沐雨的未来、他的未来,一无所知么?
可倘若他们其实早就知晓……
那么,他从未见过、听说过晓枢招所说的,那本疑似能预言未来,且经历了数次战乱都未被损毁的、独属于晓氏的‘秘闻书’的缘故,也就十分明显了。
他们不想让他提前得知自己的未来,所以才隐瞒了这个东西存在的事实。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原本的命运,究竟是个什么诡样子,才能让他英明神武的父母,同时对此讳莫如深?
同一时刻,被建议先去避难的晓昭央,只是静静看着陛阶下的未来侄媳,既不愿给出答复,也不敢回应她的勇气。
她来自冰霜之地,生来便是沐雨国的战士,此生从未逃避过什么,也有着面对一切的力量;可就在此时此刻,与她并肩作战了近七百年的、与她同心同德的丈夫,居然在建议她……先暂时不去面对问题,而选择战略性撤退?
再者,在大敌当前时突然抽身离去,把困难全部丢给小辈的行为,着实不符合她的价值观。在她身为皇后,身为沐雨的母亲的同时,她也是一个堂堂正正地活着的人,又怎么可以为了这些外在的身份,抛弃自己的良心?
就在她想驳回丈夫的提议时,晓云驰慢慢地离开原处,走到苏梧兰前方不远处,郑重地俯身跪地,向陛阶上的她与晓昭弥行了朝拜礼。
见此情形,她不得不把想讲的话憋了回去。据调查可知,她儿每次摆出这副德行,多半就是在准备要谋事了,就连程璨那个与世隔绝,终日只知读书的二弟,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此刻究竟要说什么呢?是附议,还是其他的请求?她悄悄攥紧了衣摆,垂下眼,平静地思索着。若是附议,她又该如何?
晓云驰很清楚她此时的抗拒,遂在低下头的同时,把今生最悲伤的往事,全部回想了一遍,直到自己起了情绪,也达成了‘泪流满面’的状态,才缓缓站起身,抬头向陛阶上看去——
“母后。”他用恳切的目光,如仰望月光般,望着晓昭央的眼,小心翼翼地说。“我恳求您……应下此事。”
在晓昭央为此产生情绪变化前,已经观望了好一会儿的程璨,立刻大步流星走出队伍,站至晓云驰身后,躬身颔首,诚恳道:“臣附议。”
同时,诗梓约亦离队行礼道:“臣附议。”
晓昭央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无视了大概什么都不知道,但很相信自家儿子的程璨,看了诗梓约一眼,见她缓缓点了点头,这才极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回道:“准奏。”
说完这两个字,她从龙椅上站起身,向太祖晓世瑾行了个晚辈礼,又多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拂袖而去。果然啊,有些事是注定无法改变的,她还不如去看看秘闻书,确认一下后续变迁呢!
晓昭弥见状,立刻起身向晓世瑾行礼,又对众臣挥挥手,极随便地说了一句‘退朝’,扭头就去追晓昭央了。他娘子走得这么快,八成是要去找秘闻书,那玩意儿可是被藏在神术机关室里的,他跟去的话,至少还能帮着多解几个机关……
殿上其他人见他也走了,纷纷看向晓世瑾,希望她能给个准信,晓世瑾却无视了他们,径自腾云飘出大殿,消失了。年轻人的事与她无关,她只能做到这一步,绝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程璨见当今们和太祖都走了,立刻习惯性地伸手去扶晓云驰——被闪现而至的嘉长川抢先了一步,这才恍然想起,殿下已经不是独身之人,遂将双手揣进了官服袖子,以示清白和避嫌。
被表弟提前要求过,须置身事外的晓云溪,则是去把包括程璨、英偃威在内,除了苏梧兰、诗梓约以外的其他朝臣都请走,才折回来给表弟擦了把脸,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如果你这次解释不好,可能就得遭点儿殃了。”
“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太子殿下。”诗梓约慢慢地踱过来,在距他们三步远处站定,说道。“皇后陛下曾亲口说过,她今生的真心中,永远都会有小王爷的一席之地。”
“诗令君,您误会了,我说的可不是那种断绝关系的遭殃。”晓云溪见她想岔了,忙哭笑不得地解释了一句。“沐雨没有那种习俗。”
诗梓约闻言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沐雨的年轻人没有这种习俗,可不代表老人们没有……当今的前宫陛下,不就曾经做过那样的孤儿么?她之所以会知道这种事,还是因为前宫陛下自己不但对此完全无所谓,还根本就没想着隐瞒呢!
“新沐雨确实没有那种习俗,旧沐雨未必。”晓云驰从神冢中引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将悲痛之色从面上驱离,强颜欢笑道。“不过,这些事情跟我们没关系,不提也罢。”
随后,他抱了抱晓云溪,叹了口气,又说:“我得走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和苏令君。”
“啊?你出远门快两个月,这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就又要走了?”晓云溪大为震惊,一把拉住他的手,很用力地晃了晃,语气有些焦急。“小驰,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才让你变成了这样?”
“是啊。”一旁的苏梧兰帮了一句腔。“殿下,说说也无妨啊。”
晓云溪见她开口,立刻收回手,把话接了下去。“这里不是个适合讲话的地方……太子宫里新种了几株开得特别艳的紫月季,你们要不要看?”
“哥,亲哥,你就没想给我拒绝的机会吧!”晓云驰对此感到无奈,并抓住晓云溪的两个肩膀摇了摇。“新种了月季,多么牵强的借口啊,这谁能买账?”
“当然是你啊!”这会儿周围没外人,晓云溪也不管形象问题了,直接这样说道。“需要我细数一下我之前用过的所有借口,还有你为我妥协的次数吗?”
“这还用数吗?”晓云驰故作大惊道。
“我可没那么闲!”晓云溪捏了捏他的鼻尖。“快走吧,负责收拾的宫官马上就要过来了。”
诗梓约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撤了,立刻道:“既然二位殿下有事,下官这就告辞了。”
“好,令君慢走。”晓云溪表示了一下礼貌。这位是嘉正仪的娘,嘉正仪又是他弟弟的伴侣,基于这点儿本不沾边的亲戚关系,他对这位礼貌几分也很正常吧?
晓云驰则说:“改天见,诗姨。”
诗梓约便抱着笏板,向他们躬身拱手,随即后退三步,转身离开了。她得回家去收拾收拾,好过几天直接陪皇后陛下上葬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