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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些亡魂,扶着辰戌真的辰珝茜,难免稍稍吃了一惊——

辰氏当年在此布下的隔离神阵,从她成魔那天算起,应该还能坚持上一百万年,可这里偏偏也有这么多亡魂,难道那神阵还失效了不成?

“啧……”辰谐却在看清那些亡魂的面孔后,发出了烦躁的声音。“真好,这些都是辰氏的人。他们不是死在羽化城了吗,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你也曾死于羽化城,为什么又会在这里?”晓长信听他这么说,立刻尖锐地反问道。“总不能是为了蹲守我们吧?”

“你完全可以这么认为。”辰谐没表示否定,但就他带着嘲讽的语气来看,他也没表示肯定。“但我必须说,我在亡魂状态下,并不受死亡地的拘束,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你是不是想说……”晓云驰摸着猫,沉声问道。“他们是被某种东西解除了死地禁制,并费心吸引过来的?”

“对。”这一次辰谐表示了肯定。“而那个东西我恰好也见过,毕竟做死人的生活也很无聊……它就在天上的璀星上,不过我说不好那是什么,因为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团黑白交错的光。”

黑白交错的光吗?晓云驰若有所思,在他的认知中,只有涉及两仪变迁的能量,比如昼夜、阴阳,才会向智慧生物显现这种颜色。

难不成,那东西就是他搭档所说的,在掌控此地变迁的那道‘法则’?

思及此,他看向辰珝茜,对她发出了请求,说道:“迁星将军,我想请你带上我的一个化身,去璀星上看一看。谐君说的那件东西,或许是个关键物品,如有可能,还请你把它带回来。”

辰珝茜当即看向辰谐,在见到对方点头后,才应下了晓云驰的请求。“好,我这就去。但不知殿下准备派出哪位化身?”

晓云驰想了想,扯开联盟制服的磁吸拉链,将白猫团一团塞进衣服里,抬手自神冢引出一位少女,将她往前牵了牵,道:“这是晓妘采,见她如见我。注意,她拥有属于自己的意志与智慧,请不要把她当作纯粹的化身来看待。”

他说完这话,又扯了扯晓妘采的衣袖,嘱咐她道:“妘采,记得跟将军好好相处,不要跟将军斗嘴,知道吗?”

“知道啦。”晓妘采笑着点点头,牵上辰珝茜穿过空间裂隙走了。“等我好消息便是。”

尚在场的其余几神,以及辰谐这个人类,在仔细打量过晓妘采后,纷纷将视线投向晓云驰,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语气热情洋溢,一举一动皆颇有沐雨仕女风范,头戴七宝百花衬牡丹花冠,颈戴悬有玛瑙长命锁的一体式金璎珞环,身上穿的广袖归燕纹暗青大衫与墨色雨丝纹齐胸裙,也明显由贡品级锦缎裁剪而成。

如这般鲜活而贵重,已经近乎于‘人’的少女,居然只是一个化身而已?开什么玩笑?

“我知道你们有疑惑,但她的确不算人类。”晓云驰耸了耸肩。“她是我从前学造物术的时候,意外造出来的唯一一个人形生命体,在那之后,我再没造出过第二个这样的生命。”

“您拢共都学过些什么啊……”本该最淡然的辰谐,此刻也淡然不下去了,无奈地笑道。“造物神术也是能学会的吗?”

“咦,这个居然是常人学不会的吗?”晓云驰故作惊讶,缓缓地瞪大了眼,反问道。

“一般神明都未必能学会啊!”乔楷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们七星天神当中,也只有乘麟和极昼会造物神术……就算是乘麟,也是在获得了琉璃君的创世权能后,才有了这种本领呢。”

“难道极昼星天生就会这些?”晓云驰问。

“是啊,他天生就会,所以他才能去开荒。”乔楷阳点了点头。“唉……只可惜啊,他的一生,成也昼君,败也昼君。如果他没被昼君未处理的遗留耽误,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呢。”

“呵呵……再怎么说,这些事也都过去了。”晓云驰揉了揉被他塞在衣服里的猫,垂眉而笑,满目无奈。“极昼星已不复存在,他也早已不再是极昼星。阳哥若要回忆过去,还是别在他本尊面前说这些为妙。”

听他这么说,乔楷阳这才将视线下移,认真观察了一下他怀里的大猫,片刻后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这猫眼熟呢,原来它是嘉长川的化身之一啊!

白猫不乐意被他盯着,当即凶狠地冲他哈了一口气,全身的毛高高炸起,看着像是随时都会跳起来咬人。他祖宗的,这鸟又要整什么死出,他可是太清楚了,他才不要被这家伙摸!

然而乔楷阳读不到猫的想法,就算读到了也不会在意,飞快地伸手揉了猫头一把,又在白猫咬到自己之前迅速收回了手——嘉长川变化出的猫,比祂本尊可爱多了,不趁机摸一下多亏啊?

由于他的这个举动,在华彩舫停下的瞬间,白猫发出了凄厉的大叫,随即扭头钻进晓云驰的神冢界里不出来了。天老娘哟,他们俩前世因为前后脚化形,几乎犯了一辈子别扭,现在祂却被老冤家摸了头,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他们的‘争斗’弄得无奈的晓云驰,只好先进神冢安抚了一下陷入自闭的白猫,又在独自出来后猛搓一把乔楷阳的刘海,给他‘换’了个新造型,随即便拉上辰谐和晓长信率先下船,打算跟他们谈谈那个光团的事。

被留下的乔楷阳,则在目送他们离开以后,背对着辰戌真,缓缓地向他伸出了左手。辰戌真没有拒绝,伸出右手扣了上去,将乔楷阳的手指攥在掌心里,算是给了他一点安慰。

两神谁也没开口,直到出了华彩舫,脚踩着山路的石阶拾级而上,也依然如故。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认识到,时隔多年,他们早已没有了能说的新鲜话题,大概也不会再有关于过去以外的话能说了;曾经的惺惺相惜,与不曾有过山盟海誓的顺势而为,也都已在那场灾难中化作泡影,不复存在。

而在他们踏上山路的那一刻,周围的亡魂们纷纷五体投地,发出了悲哀的呜咽。他们的王与他们的皇,终究如那位所说,即将走向诀别了;而这一次与从前不同,祂们或许将永不再相见,直至死亡……

“真难听呐。”在两神之后踏上山路的辰谐,很缺德地捂着耳朵吐槽道。“我从前也没听说过,他们原来还有这种哭功啊。”

“难得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晓长信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并没有完全捂紧。“我说,你不会真的觉得,殿下的那个行动很安全吧?”

方才晓云驰拉着他们下船后,将太昌宫钥匙交给了辰谐,要他们自己决定是否要启封过去,随即向他们交代了乔楷阳的隐疾、辰戌真身上的问题,并告知了一些应急处理方法,便独自遁入虚空离开,自往璨莲湖边那座行宫去了。

“那座行宫里,或许有些关于过去的线索。”离开前,晓云驰这样对他们说。“否则,迁星将军制造出的那些蜃影,也不会非要给来客留下‘那里很关键’的印象才是。”

无论是方才还是现在,晓长信始终不太赞同这个提议——把羽飞星变成秘境的,是迁星将军与她的姐姐乱殃将军,她们如今对此间的掌控,必不像辰珝茜表现出的那样肤浅。此时脱队单独行动,很有可能会自找危险,他怎能放心?

“继蕙娘娘会保佑他。”辰谐不以为然,就算这里很危险,也奈何不了一位山王嘛。“你难道没看出来,殿下身上流着她的血吗?”

“谐哥儿,你得清楚,在一众宇宙级势力中,我家太祖并不算是中立的。”晓长信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提醒道。“就算殿下与太祖有关系,太祖也未必会保佑殿下。”

“没关系,反正算算日子,境外的炽光星系,也差不多该倒向我方了。”辰谐轻松地笑着,答非所问道。“当年的火行星系最后归属了谁,圣上他忘记了,你不会也忘记了吧?”

晓长信整个神顿了顿,随即震惊地追问道:“喂,不是吧……你们当年到底都安排了些什么,你不会连自己能有今天都算到了吧?”

“哈哈!”辰谐畅快地大笑了两声。“我可没有那种本事,这都多亏主君和圣上极有先见之明。为了让此事成为秘密,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总算瞒过原初魔祖那厮和漆红宫的探子——”

“阿谐?”就在他即将吐露实情那一刻,走在前方的辰戌真忽然低声怒喝,对他发出了警告。“你忘记我的交代了吗?”

“没有那种事,主君。”辰谐浑身一凛,顺势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树荫,这才‘故作遗憾’地收敛。“还请息怒。”

树荫间,一只金瞳大玄猫安安静静地趴着,一瞬不瞬地盯着辰谐,猫眼里写满了若有所思。待三神一人走远,它便纵身下树,跳进凭空张开的空间裂隙,回到了留它在此的晓云驰身边。

同时,此刻已身处于湖畔行宫中的晓云驰,伸出手接住被他留在逢云山那边的玄猫,摸着它沉思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

那里站着一位脚踏大蛇,着一袭深青蝙蝠袖齐踝喇叭裙的赤瞳女子,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她是何人,又在此等着谁?

在他陷入沉思前,那女子动了动眼珠,盯着玄猫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您能把茜茜支去天上探索璀星,我很高兴。不过,您派给茜茜的那位姑娘……应该是一个半神长生种吧?”

“你是迁星将军的姐姐吗?”晓云驰抓了一下玄猫的毛,微微眯起了双眼。“如果是,你为什么不去看妹妹,而是在这里等着,试图和我谈心?”

晓妘采的存在,和她真正的种族,除了他、他哥,以及他们的父母,再没有旁的人知道了。辰珝雁明明是第一次见她,为什么可以看出来,还选择在他面前揭发此事?她难道就不怕他为了保住秘密,故意杀她灭口?

“看来那姑娘是个秘密,既如此,我不会再提此事。”辰珝雁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转而开始介绍自己。“我名辰珝雁,乃玉姬第五座魔王大将,神号为‘乱殃’。同时,也是迁星将军的异父姐姐。”

“也就是说,阁下并非辰氏血脉咯?”晓云驰这才眉舒目展,并挑衅般地问了一句,算是报她差点揭露自己秘密的仇。

“恰恰相反。”辰珝雁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乃辰氏不可追之人的后裔……总之,我不仅有辰氏血脉,还与您一样是个‘返祖者’。茜茜的父亲当年愿意接纳我,也是因为我的血脉,仅此而已。”

她这话一出,晓云驰稍稍变了脸色。她说的不可追之人是什么意思,他可太明白了!

有些家族供奉的祖宗神,会在自家子弟不成气候时,主动向族中赠下拥有优质血脉的孩子,让孩子去振兴家族;其中一部分祖宗神赐子时,不但从不考虑族中女性的死活,还会让她们在极危险的古代,体验上做单身母亲的滋味。

至于辰珝雁究竟是何出身,他没兴趣知道。他只在意一件事——她与还有些像正神的辰珝茜不一样,表情冰冷,整个神散发着逆转能气息,明显是彻头彻尾的大魔神,连坐骑都是仅分布于玉姬的巨蛇科毒蛇,黑牙铁青蟒。

他感到疑惑,这么一位浑身写着‘生人勿近’,甚至有些阴沉的神明,真的会与人为善吗?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虑,辰珝雁忽然从蛇头上轻盈跃下,并让蛇低下脑袋,伸手摸着它的头,说道:“它叫青悉,是自幼陪我长大的伙伴,如今已有二十万余年修为,还差一点功德就能成仙,往通明天君处受封去了。”

哦,原来它是灵蛇!晓云驰听到‘功德’二字,缓缓举起手,跟这条叫青悉的巨蟒打了个招呼,同时也放下了些警惕心。能养一条灵蛇的魔神,应该不会无故杀心顿起吧?

而青悉大概是不会说人话,或者懒得说话,只吐着信子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随即将身形一缩再缩,盘上辰珝雁的肩颈,垂着脑袋睡起觉来。

辰珝雁见状,既尴尬又无奈地笑了笑,但也没有跟晓云驰解释什么,而是转身指着黑漆漆的行宫,道:“这里存放了一些羽化城的通行令牌,但时隔多年,这里已经变得很危险……”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主君前世刚神陨时,圣上出于思念之情,在这里画了很多壁画,以此讲述他与主君相识的故事。”

“因为是神明所作,这些壁画本就具备灵识,羽飞星变成秘境后,它们为保全自身,更是开始持续吸收天地间的神力与逆转能,最终变成了会吞人的智识魔物。”

“我和青悉方才在此进行过测试,最终发现,它们通常都会问来客一些关于过去的问题,来客若答得上,便能获得一部分令牌,若答不上……则会遭遇危险。”

“什么危险?”晓云驰问。

“嗯……”辰珝雁想了想,指着青悉,举了个非常恰当,但有些变态的例子。“不能离开墙的,会将来客拖进壁画,变成壁画的一部分,就像蛇吞吃猎物那样。能离开壁画的,则会追杀来客,用来客的血肉平息自身怒火。”

“呃,这真的很恶心。”晓云驰设想了下那些血腥场面,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扭曲。“我一定要去和它们打交道吗?”

“也不一定。”辰珝雁拍拍青悉的脑袋,让它吐出一只紫箱子,并将它递向了晓云驰。“太昌宫内部的令牌,和羽化城北门的令牌,都在这里。别处的令牌虽还在壁画手上,不过,那些‘别处’都不重要,不去看也没关系。”

“这样吗,好吧。”晓云驰将玄猫揣进神冢,接过箱子,诚恳地给辰珝雁鞠了一躬。“感谢您的相助,乱殃将军。”

随后,他在起身的瞬间,将箱子收进神冢,狡黠地笑着对辰珝雁说道:“不过,如果您想利用我什么也不知道的特性,骗我说其他的地方可以不必探索,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做过联盟部员,怎会不懂新到一地,要先看地图的道理?”

“原来如此,你们果然有地形图。”辰珝雁见目的暴露,也不装了,笑着露出了锋利的蛇牙,散在背后的黑发扬起,变得活似传说中的蛇女。“天下星君真是好样的……他想借您和长信坏事,我偏不肯如他的意,看他能奈我何!”

“你要杀我吗?”晓云驰笑着举起右手,伸出食指点住自己的喉咙,说了句与当下情形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觉得,行阳星爱着璀星君吗?”

“什么?”辰珝雁愣了,这是什么话?

“答案是——”晓云驰没理她,自顾自地调动神力,瞬间扩大了自己的说话音量。“不。”

他刚说完这个字,整座行宫忽然震动,无数没有面容的‘璀星君’与‘行阳星’,似发了疯一般,刹那间破开厚重宫墙,大声怒吼着,如同洪水般疯狂地向他们奔涌而来。

可奇怪的是,它们仿佛看不到晓云驰,只顾接二连三扑向站在他对面的‘辰珝雁’,将她埋在了无穷无尽的壁画魔堆里。

那条叫青悉的大蛇,则在她被埋的前一刻,迅速游到晓云驰脚下,顺着他的右腿一路上攀,最终绕上了他的左臂。晓云驰见状,满意地摸了一把蛇头,这才将目光分给那堆壁画魔,发出了嘲讽的声音——

“你犯了个无聊的错误。”他笑盈盈看着眼前惨景,语气逐渐变得轻佻。“你可知,迁星将军是璀星君的谁,又称行阳星为什么?这种小事都没查明就来骗我,真是嫌命太长,活腻歪了。”

随后,他又戳了戳吐着信子的青悉,问道:“我说,你朋友怎么非要折腾我一下?万一我死在这里,你们岂不是得不偿失,神财两空?”

别看他表现得胸有成竹,事实上,他一开始也没察觉到,这个辰珝雁八成是假的;直到她唤辰戌真为‘主君’,称乔楷阳为‘圣上’,他才意识到不对,并重新提起了警惕。

辰戌真当初对他介绍辰氏姐妹时,把话说得非常明白——她们是他和乔楷阳的养女,其地位非比寻常。被两位神明深爱的人,会疏离地称呼自己的抚养者为‘主君’和‘圣上’吗?

而且,凭辰珝雁送辰珝茜过来的行为来看,她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其行动目的也大抵不会有多大差别;辰珝茜这个妹妹决定要协助的人,真的会被辰珝雁当面刺杀吗?

至于大蛇青悉?也就只有它是真的,他与它打招呼的时候就知道了。灵蛇没可能不通人言,它却不跟他说话,显然是故意装蒜嘛!

果然,这次青悉理他了:“那群壁画魔奈何不了您,也畏惧您身上沾染的那些气息,就连身为半仙的我,都有点忌惮它呢……不得不说,您的亲属和朋友真的很多。”

“他们最怕的是谁?”晓云驰漫不经心地问。“是法则神,还是本源神?”

“两者皆有。”青悉说得无比诚恳。“您的爱人就是一位法则神,对吗?”

“与您的温暖不同,他的力量既强横又凶悍,有横扫八荒之势,就连远在玉姬的乱殃,也很难察觉不到这一点。总之,建议您在与他相处时,不要试图激怒他,若不然,您的一切试探,终有一日会成为您不得不咽的苦果。”

既强横又凶悍啊……晓云驰苦涩地笑了笑。一位神明的嗔恚想,原是这么难消融的东西吗?他现在与他搭档相处时,根本感觉不到这一点,又怎能及时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这是污蔑,污蔑!”在他感到难过时,白猫从神冢里钻出来,扒在他肩上愤怒地大叫,气得浑身冒火,恨不能生吞青悉。“回去告诉乱殃君,她的感知探查手段,与挑衅攻击无异,下次她再闯进我家,我就去玉姬找她决斗!”

“长川。”晓云驰听到这里,顺手把肩上大猫薅下来抱着,表情和语气瞬间变得柔和。“乱殃君是怎么闯入你家的?”

“我本来好好地在家陪母亲批阅公文,她突然就开始追溯我的踪迹,气息还格外汹涌。”长川猫愤愤不平地控诉道。“然后她就凭空冒出了头——母亲被她吓了一跳,差点把官印丢出去!你说,她这么没礼貌,我能不生气吗?”

“哦,所以她往沐雨放了化身?”晓云驰又将视线转向青悉,意味深长道。“你们羽飞星人是有什么恶疾在身吗,为何一定要骚扰别人的家属?”

“非常对不起。”青悉尴尬又爽快地道了歉。“乱殃会帮忙处理污染者的,做完正经事就过来,还望您二位消消气。”

“这还差不多。”晓云驰摸着猫应了这声歉,随后忽然调转了话题。“对了,青悉,你们的现任魔主萨兰谛闻,到底打算在沐雨做什么?”

“啊?”青悉有些懵,这是什么问题,她怎么听不明白呢。“殿下容禀……魔主当年失踪之前,只嘱咐魔王大将自治,再没有吩咐过其他事务。魔主要去哪、做什么,我等着实不知啊。”

“他要做什么,你们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晓云驰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萨兰谛闻作为魔主,本与玉姬脱不开干系,可祂居然什么都没交代,就跑到沐雨去做人了吗?

“我们只知道,魔主失踪前最后见过的神明,是出身于沐雨的姻缘神殿下。”青悉甩了甩蛇头,表示自己对此也一头雾水。“但我们并没有证据,能说明魔主的消失,是否与姻缘神殿下有关。”

“我不得不告诉您,我们对现魔主很不了解,在般积罗度公主失踪前,他就始终保持着行踪隐秘的状态,不知所往。公主失踪后,他倒是暂时回去过,砍了昳安希斯的头到赤乌山举行血祭,之后就再不曾于玉姬现身。”

长川猫适时接话道:“你们既然能穿过屏障,在他失踪以后,你们为何没有尝试过寻找他?”

青悉沉默了三秒,愧疚道:“魔主失踪之前,将自己的一身福运、神途都散入了玉姬诸天陆,我等既受此大恩,又有何颜面去寻他?”

“散去神途?他疯了吧!”长川猫大叫起来。“难怪他会使用本生转世之法,他也是活了数劫的高位神,怎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晓云驰轻轻拍了拍猫头,叹道:“他没有疯,只是在保护自己母亲留下的国土而已。等你今后开始履行神职,你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了。”

如此一来,倒是他错怪萨兰谛闻了。魔境神殿下虽然在某种意义上逃避了治国,却已尽到了一方主位神的职责,之所以脾气不好,恐怕也是为了保全玉姬,才不得不表现得凶悍。

不过……他瞥了一眼已经分配好那刺客,正渐渐退散的壁画魔们,目光变得阴沉。萨兰谛闻怕不是不会理政吧,坎特星人都敢冒充魔王大将了,祂这些年来怎么就没想过处理他们?哪怕是为了玉姬,祂也不该无视这些人啊?

“话说回来,那些坎特星人还蛮大胆的呢。”青悉也注意到了被分配好的刺客,顺势吐槽道。“知道我是玉姬最毒的蛇,还敢假扮乱殃骗我来。若非乱殃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才懒得配合他们。”

“哦?”晓云驰发现了有意思的事。“除了迁星将军以外,其他的魔王大将,不知道你有智识、通人言吗?”

如果其他魔王大将——特指玉崎臻、桂婪,知道青悉的全部底细,依然设法骗了她,他这次就只能认栽了。可他们居然是在对青悉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擅自欺骗青悉前来帮忙了吗?

“我再菜也有二十万年妖仙修为。”青悉言简意赅。“想瞒过那些年轻魔王,还是十分容易的,倒是靖波王芬德维尔那边……我不好说。他似乎是一条彩璃龙,在这方面或许会更敏感些。”

“彩璃龙啊。”晓云驰回忆着自己读过的神兽谱书,难免有些感慨。“这支生而美丽的神兽种,本已灭绝了数十劫,没想到竟还有遗民。如果能有机会见一见,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很不礼貌,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据《诸山海地理奇经》记载:出云英外八万光年,曾有大星系,名为‘折光’;上有彩璃龙族,生而为神明,性温和,鳞角璨然,能布化甘霖。其须、齿、鳞可入药,能疗一切必死之症;其肉甘美,生服能补气血、益精髓,乃上佳神食。

就凭这篇记载的后半段话,他若敢在靖波王面前提这回事,靖波王就可能敢干掉他。这些话于人类而言只是一段记载,对彩璃龙来说,则是灭族之祸的起源,故此,疑似彩璃龙的靖波王,怎会希望被人得知自己的种族?

好在青悉灵慧,根本没继续说这回事,而是提醒晓云驰道:“殿下,您既已获得令牌,不应该去与同伴汇合吗?”

“晚一些回去也无妨。”晓云驰一边回答她,一边抬起右手,引神力开启神冢,将浩瀚无边的金海水倒灌入行宫,复原起了行宫建筑,并顺手净化了大部分壁画魔。“他们几个有自己的秘密,我这个外人凭什么插手?”

那只玄猫听到的,可不止辰谐说出的那些,还包括了那边几位的心声。乔楷阳倒是表里如一地安静,给他省了不少麻烦,就是其余三位……好像不太想配合他啊?

不过,没关系。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但凡他们敢不仁,就没机会怪他不义了。

他们以为那把钥匙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吗?他想让它是真的,它就会是真的,他想让它是个假的,它就得是假的。他会让乔玉卓看他施法,也相信乔玉卓有本事能分辨出复制品,可不代表其他神都有这个机会!

青悉觉察到了他的愤怒,遂不再开口说话。她很清楚,辰谐狡诈如狐,璀星君是个别扭的,长信君更是对一切都无所谓,这三个凑在一起,谁知道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更何况,这位山王,似乎并不似他们认知中常见的主位神那样,是一位纯善的神明。

或许在其他神面前,他会表现出单纯、无辜与不知所措,甚至心绪不宁、手忙脚乱,可是,一旦他理清所有头绪,熟悉了神境的规则,世间一切终究会被他掌控,变成他的掌中之物——

就像猫玩弄老鼠那样。

所以说,只是一条蛇的她,还是别多去揣度这位为妙,免得引火烧身……她修行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在今天变成烤蛇肉的。

在场唯一敢劝说晓云驰的长川猫,此刻也很有眼色地没有开口。他不知道那几位做了什么,但也没有帮忙解释的必要——他搭档与他最亲,他做什么要去替外人分辩,自找讨厌?

待晓云驰修好这座偌大的大行宫,天空已经变回了白日特有的淡紫色,长川猫也已收走投射至此的通识,让白猫变回了普通的化身猫。就连青悉都无聊到睡起了觉,两个金眼珠子直乱飞,看着颇为有趣。

而修了一夜行宫的晓云驰,此刻的心情难免极其复杂。他很难想象,当年的无限神皇,究竟有多钟爱璀星君,才会在这座行宫里,留下那些遍及各处的壁画。

那些壁画无一不用色精美、细节雅致,背景诸物皆栩栩如生,唯独其中人物没有容颜,不知何故……许是神皇唯恐唐突佳人,或见故伤怀,才没有给其中人物绘制容颜呢?

在他思索这些时,宫闱深处忽然响起了交错不齐的梆子声。待他把白猫揣进神冢循声找去,就见一与乔楷阳极相似,身着华美神袍的男子,歪坐在一处低矮宫殿的房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中竹梆,口中还哼着含混不清的小曲。

晓云驰没去惊动他,只站在远处扩大听力,过了许久,才听懂那循环往复的唱词——

第一段的情绪有些怀念,亦有些惆怅,词句则是这样的:

寻寻觅觅,相见欢兮,

挽指行兮,欲缱绻兮;

纵我不来,子亦往兮,

既我已至,必引往兮!

第二、三段的情绪与词句则变得缱绻:

朝朝暮暮,相守无别,

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歌而鼓兮,琴弦和鸣,

眉目流波,夜夜怡宁!

钟情依依,赋尔金袂,

许绣腾龙,赠尔王侯;

入此太昌,荣华无上,

免诸惊怖,尽应得也!

第四段却忽然变得无比哀戚:

一朝缘绝,金羽断魂,

我心凄惶,如逢山崩!

日思何因,夜梦前缘,

乃我之故,致尔绝亡!

第五段是哀戚过后的茫然与无奈:

念尔空茫,泪满衣衫,

遂返旧宫,书尽憾生:

往事封绝,太昌无门,

追思难已,唯余叹息!

听至此,晓云驰大概明白了,对方在抒发情绪的同时,也在唱述无限神皇与璀星君的故事。但他听过这些,竟不太明白,原本同心的两神,在经历克化神木之战后,为何会双双落得了深陷绝望,甚至被执念所困的下场了。

是战争结束后,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的事,还是他们真的受损太严重,无法掌控自身意志?

不过,在他清楚两神病情,并已经有了预备治疗方案的前提下……他倾向于前者。至于无法掌控自身意志的神,那属于污染者范畴,不能与正常神同一而语;而无论乔楷阳,还是辰戌真,都没有类似被感染的症状,故可排除该情况。

或许,他可以换一个思考方向——比如说,什么才能让一位神明,心甘情愿变成不全之神,哪怕这会导致其自身的死亡?

与此同时他忽然听到,有一种清脆的铃声,正在穿越宫闱,朝他所在的方向行来。是谁来了这里,又抱持着什么样的目的?

那铃声渐渐近了,近了,停在了他附近……和突然出现的乔长奈一起。这位无源圣者就那么安静地站在了那里,平静地笑着,听着无限神皇吟唱不休,没有因见闻过去而产生波动,也没有因身处当下而有所变化。

晓云驰见他如此,不由生出了不好的想法。与祂上次还有心与他玩笑相比,此时的这位未免有些平静过头了,就像已经接受了什么不可能的结局一样……赤乌山那边,不会守不住了吧?

就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刻,乔长奈瞬间移动到他面前,缓缓解开上衣,向他展示了自己身上的伤,可怜巴巴地恳求道:“山君殿下,我被原初魔祖砍了,你行行好,救救我吧。”

原初魔祖?晓云驰闻言,并没有马上应承,而是全心观察起了他的伤势——

伤不多,只有一道,是一种不知被什么东西劈开的、从肩窝蜿蜒至下腹处的裂伤;周围皮肉微微发黑,似乎被烧灼过,内里有些模糊,胸膛部分甚至露出了金光闪闪的神骨,瞧着极凄惨。

好在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否则,失血过多,宇宙本源来了都难救。祂伤到这种程度,又没有自动复苏能力,到底是怎么坚持着赶过来的?

“没事,能治。”虽思绪纷飞,但晓云驰做出判断后,仍然履行了治愈师的职责,搀住乔长奈让他原地躺平,还贴心地往他脑袋下塞了柔软的鹅毛枕,随即蹲在他身边,调动生灵之力,开始为他催生血肉。“修复过程不好受,你忍着些。”

“没关……啊!”乔长奈一句安慰话未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催出一声痛吟,下意识伸手扯住晓云驰的袖子,几乎将晓云驰拽趴下。虽然已经知道了会疼,但为什么这么疼啊!他的脑袋都要被折磨得裂开了!

“放松,放松,你不会有事的。”晓云驰见他痛苦至此,只好腾出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对他施放了安定神术。“休息一下吧,很快就好了。”

在安定神术的作用下,乔长奈渐渐安静了,但终究没办法睡过去,只好眨着眼看晓云驰忙,目光带笑,柳眉含情。

晓云驰被他看得不自在,遂闭上眼什么也不看,心中默念住空真言,念了一会儿发现没用,才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怒道:“别再看着我了,你想影响疗效吗?”

“哎呀……没有的事。”乔长奈捂着头,收起那副戏弄人专用的表情,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唉,都怪我太弱,没能拦住原初魔祖,到底让他过来了一具半身。幸好我走得快,能先给你报个信儿,要不然,你们就得打无准备之仗了。”

“你,弱?”晓云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场发出了一声笑。“能玩神偶术的家伙,有哪怕一个是弱者吗?如果我猜得不错,存放我大师兄神魂的神偶,就是你造的吧?”

“神偶术再强,也只是一种控制神术而已。”乔长奈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起来。“存放神魂的手段,也只是一张结合了沐雨、铃花两族秘术,研究出的神符罢了,没什么神奇的地方。”

“就算在符令之术发达的沐雨,神符也不是谁都能画成的。”晓云驰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随后因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捏了几下。“哪怕是长夜观的行者们,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术法一定会通神……总之,你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天才。”

“哎呀,你这小登徒子!”乔长奈见状,再顾不上继续能力之辩的话题,一巴掌拍在他捏自己脸的手上,嗔道。“你没有自己的美人吗,做什么要对我动手脚?”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晓云驰收回被打的手,用另一只手按了按乔长奈那道伤口的边缘,非常恶劣地笑道。“谁让你闲着没事做,非要对我用媚术呢?”

被按伤口的乔长奈骤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继而对晓云驰说:“你不怕恒仪君将来知道你这般作为,特地与你生气,甚至教育你吗?”

“前提是他真的会为此吃醋,否则不可能。”晓云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清楚它的答案。“你觉得……他对我,是哪一种爱?”

“我以为殿下对此心知肚明。”乔长奈也没有给出什么正面回答,而是含糊道。“太爱患得患失可不是什么好事,会严重影响感情发展的。”

“行吧,谢谢。”晓云驰也没追问,眼看那道伤口已经变为疤痕,便伸出右手沿着疤痕一抹,将那一片的皮肤复原,确定再看不出什么端倪,才将乔长奈的衣服合拢,还拍了拍他。“回去静养三天,期间别随意动武。”

“原初魔祖还在赤乌山外呢。”乔长奈忍不住反驳道。“在我的预言里,他这一次下了大决心,若不能达成目的,就绝不会离开——”

“你若是急着返回战场,可以取十滴花神泪、三两凤凰血,一外敷一内服。当天就能好,没有后遗症。”晓云驰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朝他伸出了右手。“不论你打算怎么选,请现在、立刻、马上拿诊金来,我还有别的要事没做。”

“我没有钱,可以拿情报和独家神术抵吗?”乔长奈握着他的手爬起来,眨着眼,满脸无辜地问道。

“可以,但你得将神偶术传授与我。”晓云驰没有拒绝,并举起右手发了个神魂誓。“我发誓,此生绝不用它行纤毫恶事,若我来日有违此誓,便教我神魂俱灭,永无来生。”

他话音一落,乔长奈无奈地看了一眼天空,低头阖眸,念起了铃花族的散誓经。

虽然纪霄绝无可能理会这个誓言,但他也得做点防御工作,以防万一。雷电神没见证誓成,灵山却较了真的悲剧,在云英神话里比比皆是,他可不想让他的小师叔也变成那样!

但,待他闭着眼念完一遍经文,象征神魂誓已成的五色神雷依然没有降下。

义武星上的纪霄,此时是否正与雷部诸神舌战,让祂们不要管山王的事……他不太能知道。可这次就连灵山都没理会他小师叔发的誓,未免有些奇怪;灵山神不是一向刻板的吗,怎么突然学会对变数视而不见了?

当他抬头看向晓云驰,他立时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一位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形貌神似祝琉璃、庄逍遥结合,神色平静的女神,被晓云驰不客气地拽住了羽带,无法离开。在看清对方相貌后,他差点儿没吓得变成孔雀王飞走——

这,这可是多年以来只存在于传说中,就连天决星系众神也从没有见过本尊,只见过画像的云英星系灵山神——祝云英啊,他小师叔是怎么抓到她的?

“不必惶恐,奈奈。”祝云英见他面露惊恐,抬起手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语气中带着无奈。“山王殿下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吾此次趁他发誓前来,也只是为了回应他的愿望而已。”

就算是这样也很吓神啊!乔长奈机械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晓云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奇怪啊,他明明是三大通识智者之一,可他的通识为何完全没预言过这种事?

“早在出沐雨星之前,我就对自己设了反预言禁制。”晓云驰看出了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有些事情太过于违反法则,你们还是不要参与,也不要阻止我比较好。”

“当然,如果对方是乔玉卓,那就无所谓了。他强得有点离谱,甚至有克我的倾向,说实话,因为这一点,我还蛮忌惮他的……哈哈。”

“阿卓那孩子,是个不在世界法则中的神。”祝云英顺势说。“但他是心向殿下的,只要殿下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比如杀死时神,他就永远不会与殿下反目。”

“我为什么要去杀时神,我又没有神经病。”晓云驰对此感到无语,他是那种神经质的神吗。“别管那些奇怪的事了,祝小姐,我们还是谈一谈我打算执行的计划吧。”

“你才是灵山之主,我没有干涉你的权利。”祝云英感到无奈,这位为什么要跟她纠结这个,无论是别苗头还是直接相抗,她都赢不了这位,这位怎么还是非要找她商议啊。“你想做就做吧,只不要去动司武神就行。”

“明白,那毕竟是小姐你的大人嘛。”晓云驰表示理解。“不过……好奇怪啊,璃君的同命神是司武神,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神知道,甚至没有任何神话记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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