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区内的空气，并不算特别流通。
加上缝纫机踩动的声音。
闷躁，郁热。
同在厂里面上班一样。
还好。
周围的狱警，并没有太关注犯人们的动作。
反而是张硕这些勤务员，来来回回在各个缝纫机前经过，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时不时骂两句，指点几下。
做布料不算是个技术活，张硕在边上看两遍就会了，有模有样学着铁大姐的样子监工。
“积极改造，认真工作，争取减刑，出了社会能养活自己，不靠偷，不靠抢，自力更生……”
铁大姐的嗓门，是劳动区唯一刺耳的声音。
一百多个犯人，分成了好几排，大多都面无表情，谁敢交头接耳，立马就要被训斥。
看似在认真工作，张硕的余光，就没从林婉儿身上离开过。
勤务监工都是来回看，跟监考的老师巡逻似的，他转了几圈，终于走到林婉儿边上。
林婉儿仿佛察觉到什么，正好也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还是疑惑。
“看什么看？别他妈偷懒！”
“你动作太慢了，今天完不成任务，就别吃晚饭了！”
“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
张硕用力敲了敲台桌，指着林婉儿桌上的布料，语气严厉地说了几句。
也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顺利将手里的纸条扔了出去。
不远处，铁大姐瞧见张硕适应的还不错，便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去看别的地方了。
丝毫没发现这个小动作。
从林婉儿身边走过，张硕发现手心里冒了不少汗。
这可不是在警校，更不是模拟考，给犯人传纸条说简单点，是违纪行为，说难听点，那就是徇私枉法。
被抓到，是要上检察院的。
还好，没人注意到自己。
现在鱼饵扔出去了，就等鱼上钩了。
原本还在疑惑眼前这个男狱警的身份，林婉儿刚低下头就瞧见了桌上的纸条。
她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静悄悄借着换布料的机会，把纸条铺开。
看见上面的东西，她略微愣了一下。
张启明这三个字眼，格外的显眼。
停顿了两秒，她悄然张嘴，吞了纸条。
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踩着缝纫机。
只不过。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就要到吃午饭的点，勤务和狱警都聚在一起，准备核对任务量，然后点名集合。
林婉儿却还是没什么动作，这让张硕心中不免着急了起来。
按理说，纸条上提了表哥名字，应该是足够了。
就凭两人地下情的关系。
没理由不配合自己。
除非……
她不信任自己。
张硕深吸一口气，心想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后面再想办法接触了。
但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张硕突然听见耳边有同事大吼：
“周春梅，你在干什么？”
“谁让你躺地上的！”
躺地上？
张硕连忙顺着目光看去，就瞧见林婉儿前面两排里，一个女犯人躺在地上不停地舔舐着什么。
这个女犯人，就是不久前铁大姐跟张硕所说的，那个烹尸吃人被判死刑缓期执行的女变态。
她在干什么？
张硕赶忙跟着其他勤务员靠近，就见到地上有一条血红的印子。
“血？”
“是血！”
“哪里来的血？”
张硕猛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了林婉儿，她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将手腕藏在口袋。
血流不止！
“二级警报！二级警报！”
“犯人林婉儿疑似割腕自杀！！”
“立刻通知医务室！！！”
站在边上的女勤务员，赶紧张嘴大喊。
话音刚落，林婉儿便坠倒在地。
机会来了！
张硕知道这一定是林婉儿故意为之，他来不及想这么多，唰的一声冲了出去。
“交给我吧！”
“我力气大，我先把犯人背到医务室去！”
“都让开！”
急匆匆喊了几句，张硕一把将林婉儿背起。
别的勤务员都面面相觑，想着上去搭把手，但张硕的动作却很迅速，三步作两步就冲出了劳动区。
得亏在警校练得多，背着林婉儿他跑得也不慢。
趁着转角过安全通道，甩开其他同事的机会，张硕压低声音，不敢置信道：
“你疯了吗？我让你弄点伤，你割腕是个什么意思！流了这么多血，你不要命了？”
林婉儿将脑袋趴在张硕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回应：
“医务室没、没那么好去，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
话刚说完呢，人就晕了过去。
张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凭这一句话，他算是知道这女人的脾气和性格了。
又是个难搞的货色！
没再多余对话，在其他同事和狱警的紧跟下，张硕一路颠簸着，总算把人送到了医务室。
顾不得背后传来的柔软，将林婉儿放在床上。
还是上回那个医生，不过这回身边多了个女护士，他一脸严肃，把林婉儿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一看。
手腕上头，密密麻麻十几条血线。
血，还在不停往外冒。
“这么严重的割腕伤？”
“怎么现在才发现！”
“血管都快断裂了！”
“止血，叫车，拉去新康！”
“告诉他们可能需要输血！”
医生非常专业，第一时间下了就诊意见，随后转而看向张硕：“小张同志，人是你发现的？”
“对……”
“什么血型？”
“应该是o。”
“o型？你赶紧跟着去新康，那边血库调血太慢，o型可以直接输，我帮你打个电话交代。”
张硕还懵着呢，但理解他的意思，连忙点头。
没曾想，医生又压低声音，在张硕耳边道：
“这事要打报告，犯人一步不能离，你是第一责任人，出了事都得找你，没出事就是功劳，知道吗？”
张硕明显一愣。
很快他就明白原因，之前让他验伤的时候，宋监肯定无意间提过什么，这话多半是句好心的提点。
来不及发问，张硕就被赶了出来。
铁大姐和两名狱警匆匆走来，她脸色严肃，拉着张硕跑去一边道：“人没事吧？”
“有点严重，要去新康输血。”
张硕如实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