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美国的情况说明揭开了一些谜团,但也加深了更多的疑问。
那么,我们该从哪里开始询问呢?目玉的魔女一边思考,一边看着面色严肃、却难掩尾巴兴奋的大日向教授,苦笑了一下,决定先从魔法文字问起。
“听说美国发现了魔法文字,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和日本的魔法文字一样,并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方法。”
“好像有些误解。日本并没有发现魔法文字。”
“诶?怎么可能!哈里提的制造者是日本的魔法杖工匠吧?那不是专门为魔法文字设计的吗?”
康拉德疑惑地歪了歪头,这时一只鼠标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
然而,康拉德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任何辩解。
“不,我们不需要做什么隐瞒。相信她们吧。格伦,把你的太阳镜给她。”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给你吧,这是遮光镜片。”
目玉的魔女毫不知情地接过了太阳镜,但她的单眼显然不适合佩戴。
由于气氛有些尴尬,青灵魔女从旁边伸手过来,经过检查后替她戴上了眼镜。那是一副强效遮光的太阳镜,戴上后视线变得非常昏暗。
青灵魔女点了点头,随即将太阳镜摘了下来。
“要发现魔法文字,需要的不仅是遮光板,还有另一件物品。现在,能找到梅比乌斯环形格雷姆林吗?”
“呃,是的,安西先生,能借我一件祭具吗?”
目玉的魔女的话让一名仪仗兵行了个军礼,快步但毫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在仪仗兵取回需要的道具时,康拉德拍了拍正露出紧张神色的格伦的肩膀,开始清晰地解释。
“用梅比乌斯环形状加工过的格雷姆林来施放咒语时,环内会发出金色光芒。只要用遮光板遮住光源,就能看到环内显示出来的魔法文字了。文字会根据咒语的发音逐一切换显示。”
目玉的魔女和青灵魔女都表示赞叹:“原来如此,真是这样的方式。”然而,大日向教授却头疼地捂住了额头,浑身无力地低下了头,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无力地垂下。
“怎么会……这么简单的事情……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到的啊……为什么没人……呜,这就是哥伦布的蛋……”
大日向教授自责地想,自己居然在离魔法文字近在咫尺的地方,足足忽视了三年。
这在历史上并不罕见。许多看似简单明了的发明,往往需要上百年才能被发现。那些看似触手可及的真理,却偏偏很难发现。
例如,骑马能力极大提升并改变了人类历史的马镫,虽然简单且极其实用,但在中国发明并广泛传播之前,几乎没有任何骑马文化的地区曾经接触过它。
这种思维的盲点,或许可以称作“思维遗漏”,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会发生。
很快,仪仗兵带回了祭具,也就是梅比乌斯环形状的格雷姆林。
大日向教授重新振作,戴上遮光太阳镜,开始念起丰饶魔法的迂回咒语。
梅比乌斯环内的光芒随即泛起了金色的光辉。
大日向教授看见了。
由于光芒之前未曾看清的,正是环内逐渐显现出的魔法文字。
他明白了,文字随着发音的变化,一笔一划地显示出来。
大日向教授顿时想立刻回到研究室深入研究,但考虑到当前的情况,他知道自己不能放下翻译的任务。
虽然有些不舍,目玉的魔女还是把太阳镜摘下,放在桌子上,旁边的梅比乌斯环形格雷姆林也被放置一旁。
“魔法文字已经确认过了,没错。”
“确认过了吗?通过将这些魔法文字刻写在特殊的金属合金上,并施放相同的咒语,就能实现控制。这种方式有点类似于变异者……即魔女和魔法师所进行的魔力控制的伪再现。”
康拉德接着解释道,魔法文字拥有丰富的修辞符号。
“这些修辞符号可以为句子添加附加的意义,或者限定其含义。”
例如,“用剑斩击”这种咒语。它本来是召唤出一把剑并用它来斩击对方。
如果用修辞符号来修饰,就可以变成“用大剑斩击”“用小剑斩击”“用剑浅斩”“用剑深斩”等等,魔法的意图会随之变化,而魔法效果也能根据修饰来定制。
不过,修辞符号的修饰仅限于改变表达方式,不能完全改变魔法的本质。比如“用剑斩击”不能变成“用斧头劈砍”这种完全改变原意的用法,修饰只能在不改变原有意义的范围内生效。
“在美国,他们利用魔法文字,通过增加魔力消耗来增强魔法威力,延长效果持续时间,限定作用范围,甚至指定目标。”
魔女和魔法使尽管各有擅长与不擅长,但通过魔力控制能够做出相似的效果。然而如果能使用魔法文字,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够“字面意义上”进行类似的魔力控制。
即使是魔女和魔法使,在能够用魔法文字控制的部分,就用魔法文字来控制,对于那些无法通过魔法文字控制的部分,则可以集中魔力控制。因此,魔法文字带来的好处是极为巨大的。
“魔法文字单独书写并没有效果,必须使用精确配比的合金来记录。也就是说,需要一种含有61%银、23%白金、10%黄金、2.6%铁、1.4%铜、1.1%钛和0.9%格雷姆林的合金。”
“等、等一下。让我记下这些成分……再说一遍?”
“61%银,23%白金,10%黄金,2.6%铁,1.4%铜,1.1%钛,0.9%格雷姆林。你们知道吧?‘香塔克座流星群’曾经降下过魔石,那些魔石上附着的就是这种岩石与金属的混合物。”
“……”
大日向教授在记录这些信息时,突然感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沮丧。
这一次,目玉的魔女和青灵魔女也不由得仰天长叹。
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所有的魔石,都是香塔克座流星群降临地球时带下来的陨石。
许多魔石上,的确覆盖着岩石和金属的混合物。
但大多数人都专注于魔石本身,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附着物可能另有含义。
魔法大学里,保管着那些附着在魔石上的岩石和金属混合物,但迄今为止,这些物质只是在天文学的研究中被关注过,魔法界对它们的作用并没有做过深入的探讨。
即使是东京的传奇魔法杖工匠,也未曾对魔石上的附着物给予任何注意,直接将其丢弃了。
看到自己和同伴们的疏忽,大日向教授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
为了安慰这些因为失误而感到沮丧的日本代表,康拉德温柔地说道:
“技术交流也是这次访问的目的之一。我们这边依然有很多技术可以分享。但日本也拥有非常出色的技术,我相信我们可以互相学习。”
“现在已经确认魔法文字的确存在。那么,您说的这种合金真的能够发挥特殊效果吗?”
青灵魔女仍然抱有怀疑,显然她还没有完全相信,觉得可能自己正被陷入一个巧妙的陷阱。
她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怀疑,这种情绪在美国使节中引起了一些反应。格伦的胡须微微抖动,表情也变得有些不悦,但康拉德依然面带微笑,礼貌地回应道:
“要不我们在这里演示一下?我现在正好带着一副刻有魔法文字的护腕。”
“室内能使用的魔法?那是什么魔法?”
“是强化魔法。这种魔法会附着在身体上,形成一道光环,效果非常直观。它原本是单体魔法,但通过魔法文字的作用,可以将目标范围扩大,影响到多人。”
“明白了,我想看看。但是,请不要对我们施法。能只对那两位施法吗?”
青灵魔女对着目玉的魔女和大日向教授示意,让他们站起来,并退到墙边,与美方使节保持距离。
看到她们如此明显的警惕和不信任,格伦愤怒地竖起了尾巴。
“这也太失礼了吧?我们做过什么不礼貌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防备我们?难道你们认为我们会突然袭击你们吗?”
“啊、啊,抱歉。我们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让你们生气的。”
目玉的魔女语无伦次地道歉,但格伦依旧一脸不悦。
康拉德则安抚着不满的格伦,语气平和地说道:
“格伦,冷静点。她们有她们的文化和原因,我们了解日本的情况,也仅限于地狱魔女口中的传说。”
“太天真了,康拉德!即便有原因,也不能在外交场合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吧?我们无偿提供物资和技术,至少也该表面上做出友好的姿态吧?这才是礼节啊!”
目玉的魔女听着大日向教授的同声传译,不禁心生愧疚。
格伦说的没错。
她们真心想要与对方建立友谊,送上礼物,展现友好,可是却无端被怀疑并警戒,心情自然会受影响,甚至会让人失去再继续交往的兴趣。
她本想再一次道歉,准备回到座位,却被青灵魔女一把抓住衣服,狠狠地拉回了墙边。
康拉德耐心地劝解格伦,自己则与日本代表保持了一段距离,然后卷起袖子,展示了佩戴的护腕,并指着上面刻着的银色魔法文字。
大日向教授立刻认出,这些文字属于“シローレーカー”(Shiroleca)。
这种文字源自印度,具有与“天城体”(devanagari)类似的特点。即,整个文本的字母通过水平直线连接在一起。
不过,尽管外形相似,实际的文字与天城体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它与楔形文字更为接近,但无一字符完全相同,明显与地球的任何语言都不同。
“这就是魔法文字。接下来我会施放与这段文字相同的魔法。随着咒语的发音,文字会发光。准备好了吗?我开始了。”
当康拉德从口中念出那句雷鸣般的音节时,事情的局势急速发生变化。
目玉的魔女和青灵魔女脸色骤变,几乎是同时抽出魔杖。
目玉的魔女被恐惧驱使,青灵魔女则充满了愤怒,她们都准备对康拉德施放攻击魔法。
然而,目玉的魔女在下意识的反应下,立即停下了咒语,低下了杖尖,而青灵魔女却没有停手。
她的眼中满是杀意,咒语在她口中爆发出来:“你,ゼィ……冰河之刃、托里卡——!”
青灵魔女启动了奥塔美特石的魔法压缩,魔力汹涌澎湃,然而她的话还未能完全出口,就被大日向教授从后方扑了过去,阻止了她的咒语。
“YoUダル notタル grantedクェァ? anx audiencexxピヲパ!”
见状,格伦立刻从康拉德前方闪现,站到他前面开始念咒。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实际上,格伦已经用后腿将康拉德踢开,让自己站在前方,双手摊开,形成了一个保护姿势,准备保护身后的康拉德。
青灵魔女被大日向教授从背后紧紧抓住,无法摆脱,愤怒地挣扎着,嘴里狂叫着:“不要阻止我,那是入间的傀儡魔法!是同一个咒语!你,ゼィ——!”
她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断断续续,目玉的魔女则显得焦急万分。
“快点!趁现在把目玉的魔女打倒!快!快!!不要让她念下去!!!”
“等一下,青灵魔女,等一下!只是基准词相同而已!冷静一点!”
“慧,快退开!快点!‘你,ゼィ——’呃呃……慧,手挡住了!你在做什么,目玉!?你是想被操控吗!?”
“不,应该没事的。我相信我的未来视。”
“我也知道傀儡魔法的咒语,那是另外一种咒语!没问题的,冷静点!”
青灵魔女和目玉的魔女一同努力制止她,但青灵魔女的杀意平息了几分钟。
有仪仗兵听到青灵魔女的命令“攻击”,却又听到大日向教授和目玉的魔女大声喊“不要攻击”,一时间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混乱局面也终于得以平息。
青灵魔女依旧情绪激动,在大日向教授的劝解下终于坐了下来。
“你是同类型的魔法使者吧?我无法信任你。至少该派其他使者过来。”
“放心吧,我们相信未来视。而且,万一有事,青灵魔女会帮忙的吧?你可是不会被操控的。”
“我不想看到慧被操控,目玉也是。”
目玉的魔女感动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也被青灵魔女当作保护对象。
自从入间政变以来,青灵魔女一直专注于青梅市,今天她的变化让目玉的魔女感到惊讶。她仿佛回到了曾经那种明朗的时期。
在过去的入间政变中,入间的傀儡魔法曾肆虐一时。
然而,傀儡魔法对心脏停止跳动的人无效。一般来说,心脏停止跳动通常意味着死亡。
然而,青灵魔女没有心脏,因此属于心脏停止的条件,可以自然地无效化傀儡魔法。她作为入间的天敌,最终凭一己之力击败了入间最强的魔法使者。
康拉德静静地看着日本一方展现出的疯狂行为,举起双手做出“停”的手势,耐心等待局面平息。
格伦不断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谈判破裂”,“我们回国吧”,而康拉德则安抚着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格伦一边摇头,一边不情愿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康拉德脸上带着那种似乎刚刚差点被杀害的微笑,关心地看着大家说:“我不清楚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但我听到了‘入间’这个词。关于入间的魔法使者,我从地狱魔女那里听说过。也许我和入间的魔法使者属于同一族。听说他们是邪恶的魔法使者。请原谅同族的失礼。”
“喂……”
康拉德低下头,格伦则赶紧扶起他低下的头。
美国方完全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
相反,应该道歉的是日本一方。
美国一直保持着礼貌和尊重,即便在外交场合差点被杀害,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对话,保持着耐心,甚至在看似不合适的时刻,展现了难以想象的绅士风度。
青灵魔女看到康拉德如此冷静、礼貌,甚至在自己被威胁时还愿意为自己承担责任,心中终于冷静了下来。
如果换作是她自己,若被“荒泷帮”的受害者以“你与荒泷帮帮主同宗”为理由威胁,她一定会愤怒。然而,康拉德却在面临同样的情况时依旧能保持冷静。日本方面展现的丑态不仅没有被用作谈判筹码,反而还进行了道歉。这种情况,若是个假装善良的邪恶势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突然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她觉得自己完全不该出现在这个谈判场合。自己只是在场上搅乱了气氛,让一切变得更糟,完全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青灵魔女低声道:“非常抱歉……”
“不,应该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让你们如此不安。”
“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发誓不说话,保持沉默。”
“不不不,别介意。你是个果断、优秀的女性。虽然这次的情况不好,但我相信你这种气质在战场上一定会成为巨大的力量,真的非常让人感到安心。”
“啊,太过奖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放轻松。”
康拉德朝她眨了眨眼,露出微笑。
那一刻,他的微笑有些像吸血鬼的魔法使者,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心中依旧有些结痂,但通过未来视魔法看到的最坏结果被成功避免。
终于,日美之间的外交对话开始了,双方都开始放下戒备,进行坦诚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