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田作之助是东京魔法大学一年制课程的首批学生之一,原本住在埼玉县埼玉市。
埼玉市是由于陨石灾害而治安完全崩溃的一个普通地区。
那些没有魔女或魔法使的地方,几乎都走向了悲惨的命运。魔物接二连三的袭击让居民无法抵抗,暴力和抢掠的风暴席卷而来。即便自卫队和警察试图延缓崩溃,弹药耗尽后,魔物的暴力依旧吞噬一切。
身体虚弱、头脑简单、行动迟缓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在短短一个月内死于灾难。魔女和魔法使所在的区域,生存人口大约维持在20%,而没有魔法保护的地方,生存率只有0.1%到5%。埼玉市也未能例外。
半田作之助,三十多岁,本是水道工事店的工人,在灾难中失去了全家。尽管心中充满了悲痛,他并未陷入绝望,而是被社会剧变的洪流推着走。能活下来,完全是运气。
在埼玉市,魔物横行,半田通过强盗行为勉强维持了近一年的生存。然而,他最终对这一切感到厌倦,放弃了隐匿的栖身之所,开始向南方寻找理想的家园。
如果在旅途中被魔物杀死,也比继续在死气沉沉的环境中,靠从临终老人和孤儿身上抢夺物资来生存更好。
他听说东京的魔女们借助魔物的力量保护人民,并分发食物。半田决定沿荒川向东京进发。
在这个信息封锁的世界里,没办法核实这些传言的真实性。类似的传闻到处都是,或许是人们渴望得到救赎的幻象。但关于魔女的传闻,他隐约感到有些可信。或许这只是他内心的渴望,但最终,他的信念得到了回报。
作为外来避难民,半田被接纳进入东京,接受了健康检查后,被分配到青灵魔女所管理的区域——一个横跨荒川区与台东区的管理区。
新生活开始了。
首先,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被当作“人类”来对待。能遇到如此对待陌生人的人,真是久违的经历。
更令人吃惊的是,东京竟然依然保持着秩序。
这里有组织,有政治。那些在灾难前理所当然的社会制度,在这里却成了半田所不曾想象的异世界文化。
青灵魔女的管理区的居民们对半田表示同情,说他是被不幸安排到了花之魔女的管辖区。在东京的魔女们中,住在花之魔女管理区的无疑是最不幸的。虽然这不是最糟糕的地区,但在这里很难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花之魔女管理区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居民的尸体会被花之魔女吸收为养分。为了避免这种命运,试图逃出区外的居民会被花之魔女制止。
在花之魔女的管理区,没有墓地。死者的尸体会被花的根系从地下拖入土中,成为她的养分。这样,花之魔女会在此基础上开出异常美丽的花朵,仿佛是人间的奇迹。
但除了这一点,生活倒也不算太糟。
依靠花之魔女的丰饶魔法,居民每天都能吃到三餐,食物由谷物、蔬菜和水果构成。整个区域的地下根系会迅速消灭任何出现的魔物。空中的魔物,只有警备队才能应对,或者请求其他区域的魔女援助。生活没有魔物骚扰,本就轻松不少。
花之魔女仅以“不可偷盗、不可杀戮、不可欺骗”为基本法则,不会对居民进行过多干涉。
至于部分居民对尸体被吃掉的恐惧,半田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东京的平和才是最让人惊讶的,毕竟,他从未见过其他地方有能力让人不再为死后的事担忧。毕竟,花之魔女并非为了食物而主动制造死亡,她只是把死者的尸体转化为养分而已,根本没有必要为此烦恼。
在花之魔女的管理区度过了几个月,半田的身心得到了恢复。他开始过上平静的生活,但有一天,他遇到了魔法使。
这位自称能看见未来的魔法使,看起来和半田差不多大,衣着邋遢,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但他却大胆地与花之魔女进行了交涉,达成了某种协议后离开了(后来半田得知,他通过支付代价获得了丰饶魔法)。
看着这位外来者安然离开,半田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也能通过交涉,脱离花之魔女管理区,过上不同的生活。
花之魔女的法则是,她会吸收死去居民的尸体作为养分,并禁止他们逃离这个区域。无论如何,这似乎并非铁定不变的法则。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地位,或者通过交涉,或许就能逃脱这一切,摆脱永远在这里生活的命运。
在经历了几个月相较于前一年更加平静的生活后,半田心中开始产生了欲望。他开始想去看看东京其他区域的样子。
如今的生活固然不错,但如果能在别的区域过得更好,他也愿意去尝试。
于是,半田开始收集市区废墟中的建筑材料,这些废墟因重型机械无法运作而进展缓慢。他将这些材料用来做成假花和压花,送给花之魔女以博得她的欢心。他用曾只对已故妻子说过的甜言蜜语称赞她的美丽,借此积攒了好感。
接着,借着东京魔法大学招生的机会,他请求花之魔女允许他去其他区学习。
他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我会学到有用的知识、技能和魔法,回来后帮助您。”
听完他的请求,花之魔女轻轻一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想要离开这里,去魔法大学,毕业后就不再回来,对吧?魔法大学如此宜人,让你舍不得这里吗?”
“!”
半田脸色苍白,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的对话,和未来视的魔法使所做的交易有关系。
果然,如果未来视的魔法使在交易中付出了代价,那一定是他最强大的能力——未来视。
半田下意识地做好了被花之魔女的根系捉住并撕裂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花之魔女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退后了一步,似乎有些好奇地笑了。
“不过,我也同意了。让你去魔法大学吧,和那里的世界有些联系也不坏。即使去了,记得偶尔写封信回来,半田作之助。”
半田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离开了花之魔女的面前。
回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花之魔女居然记住了他的名字。这一发现,直到他完成了魔法大学的入学典礼之后才浮现。
目前,东京魔法大学只设有“魔法语言学”这一学科,因此半田自然进入了魔法语言学科。
第二次的大学生活,半田原以为会被比自己年轻一轮以上的学生包围,感到不适应,但他很快发现,同学们的年纪差异非常大。班里有接近60岁、年迈的中年男性,也有大概只有中学生年纪的女孩。
他曾听说魔法大学不会根据年龄选择学生,尽管那是表面话,但他还是认为年轻人会更有优先权,所以看到这样的情况时,半田感到非常惊讶。
半田并不是为了学习魔法而进入大学,更多的是为了游览东京,所以他在完成课业的同时,空闲时就去文京区周围逛逛。
令他最为震惊的,竟是这里到处都没有尸体。
在埼玉市,尸体往往被遗弃,不进行安葬,任由动物和魔物撕咬,暴露在外,成为惨不忍睹的景象。
而在花之魔女的管辖区,死者的尸体会作为魔女的养分被消耗掉,所以自然不会有尸体留下。
然而,负责治安的未来视魔法使并不食尸。那么,文京区,死者最多的地方,8成以上的人口都已死去,至少应该有18万具尸体。那些尸体是如何处理的呢?
这应该是一个相当艰难的过程。即便尸体被集中堆放,也不奇怪,但文京区的街道一切如常,没有尸体堆积的痕迹,也看不到专门用来丢弃尸体的坑洞,甚至没有一丝腐臭味。
他一直对此感到疑惑,直到有一次,他向一个同为文京区居民的同学求证时,得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竟然是“一个能召唤僵尸的魔女在东京四处游走,将所有尸体变成僵尸并带走了。”
原来是这样,东京里才没有尸体。
半田深感佩服。
确实,如果尸体能自己走动,那清理尸体的工作就能大大简化。
他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一种非常高效的处理方法。但他的同学却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这件事十分恶心,迅速与半田保持了距离。
事实上,如果东京这样密集的人口中有成堆的尸体没有处理,那么腐肉食的魔物和野生动物会不断靠近,苍蝇成群结队,土壤和水源也会被污染,最终导致瘟疫的蔓延。
虽然这种做法可能亵渎了死者的尊严,但将尸体转化为僵尸并收集起来,无疑是为了保护生者的安全,确实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对于那些对僵尸魔女的伟大功绩表示不敬的态度,半田感到非常愤怒。但几天后,他通过另一渠道了解了更多的细节,才渐渐明白了其中的真相。
原来,僵尸魔女会把她变成僵尸的尸体中外貌较好的挑选出来,围绕在她身边,过着一种“尸体后宫”的生活。
这让半田彻底感到震惊。
经过一年的极限生存,半田的感性早已和常人不同,回不到正常的轨道。然而,面对魔女们这些奇怪的行为,他依然无法理解。
文京区不仅没有尸体,而且生活条件十分优越,半田很快便爱上了这里。
花之魔女的区域治安虽然良好,但当半田亲自住进文京区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花之魔女的民众常常抱怨。这里虽然依然留下了地狱的启示录的痕迹,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复兴的希望,大家都充满了活力。
在文京区,每个月的月底都会举办一次交换市场,来自东京各地的人们会把物资带来交换。由于货币体系已崩溃,所有的交易都采取物物交换的方式。有些奇特的商贩甚至会用珍贵的酒和文明崩溃前的高价交易卡片来交换,光是看着这些交易就令人目不暇接。
食物的配给稳定且色彩丰富,虽然每次的份量不多,但营养搭配得非常均衡,仿佛是简朴的学校午餐。
至于魔物的袭击,文京区的应对十分迅速和有效。半田曾目睹过一次,未来视的魔法使在一个下水道口,边看着怀表,边匆匆赶来。就在一只如小牛般巨大的蛙从下水道口跳出来的瞬间,未来视的魔法使迅速用力一击,将蛙的脑袋干脆利落地击中,当场毙命,然后他匆匆赶回。虽然他似乎并不能预测所有魔物的出现,但每次他提前采取措施,消除威胁的场景,令半田倍感可靠。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特点是,文京区的公共浴场每周日会开放。自半田入学后,这个浴场的开放似乎是响应了医疗团队的建议。他们认为,无论是水还是燃料的大量消耗,保持区民的清洁将对长期发展带来巨大的好处。经过充分辩论后,这一提议得到了采纳。
事实上,即便浴场的拥挤程度让人感到像是土豆洗澡一样,能每周洗一次澡对半田来说仍然是个很大的安慰。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和真正的沐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文京区的大部分事务都在高效有序地进行着。
这无疑是未来视的魔法使强大的魔法能力所带来的结果。作为区民,半田对这一切感激不已,但每次看到未来视的魔法使,他总觉得他似乎在日复一日的重负下逐渐消瘦,这让他不免感到担忧。
半田了解,文京区的复兴,能够如此迅速且显着地超越其他地区,完全要归功于由极其优秀的领导者掌舵——未来视的魔法使。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他都是这座区的支柱。
然而,正如港区因吸血魔法使的死亡而成为废墟,居民四散离去一样,如果未来视的魔法使消失,文京区也将立刻陷入混乱。
为了避免这种局面,东京魔法大学的存在显得尤为重要。每当上课前,大日向教授简短的演讲,总是让半田深有感触,尤其是其中提到的“通过培养技术和人才,确保区内的长期稳定”这一点。
随着时间推移,半田渐渐地不仅爱上了文京区,也开始对大学和课程产生了感情。
虽然现在他只是文京区的受益者,但他开始有了回报这一切的想法。
就在某天,半田正在自己宿舍里检查一个经过改进的魔法杖,这根杖子曾在课堂上因为被他误用而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据大日向教授所说,杖柄上已经加入了魔力逆流防止装置。今天的课上,教授特地讲解了如何正确握杖以及逆流防止装置的原理。
握杖的方式倒是简单,但逆流防止装置的原理即使理解了,也并不容易模仿(例如,如何准备反射炉?)。然而,半田对此极为感兴趣。
半田曾在水管公司工作多年,店长曾教给他一些看似无用的知识,这使得他在流体力学方面有所了解。今天,在听到关于逆流防止装置的讲解后,他那被生活遗忘的知识再度被唤醒。
根据讲解,逆流防止装置的工作原理是,当魔力流经棒状的融化再凝固格雷姆林时,逆流的魔力会因魔力损失而发挥作用。
换句话说,魔力就像水流一样在管道中流动。
尽管他知道这个原理可能有些不完整,但这让他感觉魔力的流动就像水流一般,他开始思考问题的本质以及解决方法。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半田决定动手改进自己的魔法杖。
根据半田的理解,他认为如果将融化再凝固格雷姆林的形状改成类似于特斯拉阀(tesla Valve),那么它的功能应该会得到改善。
因为如果逆流的魔力直线流动,那么它的流速和动力就会非常强大。因此,半田想通过改变管道形状,让逆流的魔力在管内形成乱流和漩涡,打乱流动,从而减缓魔力的冲击力,提升魔力逆流的减缓效果。
这只是半田的假设,毕竟他并不是魔法师,也无法准确地感知魔力如何流动。唯一的验证方法就是亲自尝试。
半田并不打算对像大日向教授的爱杖那样进行疯狂的改造——他只是打算稍微削去一部分,检查感触而已。
他认为,凭自己的加工技艺,这种小改动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他拿起工具开始动手。
但几秒钟后,他就把融化再凝固格雷姆林弄得四分五裂。第一次削切时,他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技巧,然而在削下一片后,突然出现了不明的裂痕,裂痕瞬间蔓延,导致整个格雷姆林破裂了。
半田脸色苍白。
他搞砸了。
这已经不是小小的缺口问题了——这根杖子已经被彻底弄坏,无法再用任何借口解释。
虽然他知道这个加工非常复杂,但他没想到它竟然这么脆弱。
格雷姆林本应有更高的强度,但似乎他不小心把冲击集中在了特别脆弱的层面。
半田捧着头,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自我辩解和掩饰后,终于决定拿着那根损坏的魔法杖,老老实实地前往学长室。
如果对方是比自己年长的学长或其他成年人,他或许会选择隐瞒真相,但面对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女,他却没有勇气去掩盖错误。以一个成年人来说,这样做实在太过懦弱。虽然去道歉也同样让他觉得丢脸。
在学长室内,听完半田的事情说明后,大日向教授的耳朵垂了下来,尾巴也无力地耷拉在身后。她露出一副明显为难的表情,双臂交叉,开始陷入沉思。
“唔……这可真是个麻烦啊。”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处理的。你并不是出于恶作剧,而是出于学术上的好奇心,出于实验的需要才拆开魔法杖并弄坏的,对吧?作为学园的长者,我不能对这样的事情加以指责。”
“……那个,失礼了,请问您真的是十三岁吗?”
“是的,没错。”
大日向教授歪着头,露出一副符合年龄的可爱模样,但她的言行却完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教育者。半田不禁感到自己更加可怜。
大日向教授沉默了片刻,双臂交叉,陷入了深思,随后她突然拍了拍手,兴奋地说道:
“我有个主意,半田同学,怎么样?”
“啊,好的……”
“你愿意尝试明年新设立的格雷姆林工学教授职位吗?”
“什么?!”
半田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立刻再问了一遍。大日向教授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重复了刚才的话。
原来,他并没有听错。
“半田同学的想法,是连真正的魔法杖工匠也未曾想到的,既理论又精彩。而且,既然在第二次切削时意外破坏了魔法杖,那至少说明第一次你已经成功切削过了,不是吗?而且还是用简陋的工具。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是非常非常了不起!而且,在目前招募的格雷姆林工学教授候选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你可以自称世界第二都不为过!”
“呃,虽然是一次偶然吧。您夸得太高了。”
“即使切削是偶然的成果,但你的想法是真实的。半田同学,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优秀得多。我真心希望你能把这些知识传授给大学的学生。”
“可是……我以前只是做过水管工的工作而已。这次纯粹是巧合,之前的知识刚好派上了用场,我不过是试图用它来解决问题罢了。”
半田本以为自己是来道歉的,没想到却被大日向教授拉着谈了这么一通。
虽然他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婉拒这份提议,但在大日向教授满怀期望的眼神下,他无法再拒绝,最终陷入了她热情的劝说中,无法逃脱。
“大日向教授,我并不是格雷姆林的专家。我明白这点。”
“我知道的!我完全知道!我并不是让你马上成为一位完美的教师,去带领学生们。\"
\"但是,格雷姆林工学必须有人率先开创。我们不能只依赖个人超凡的技巧。我们需要一些基本的素养和热情,就能将这个学问发展成一种可以被任何人模仿的知识与技术。换句话说,我们必须研究并将格雷姆林工学的知识传承下来,推广开来。\"
“如果有人能做到这一点,那个人就是你,半田同学。我确信这一点。”
“可是……我怎么能成为大学的教授呢?”
“没问题的!我们学校历史还很短,完全是新生的大学。你可以和学校一起从零开始成长,轻松一些,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即使你最终觉得自己不适合,也可以随时辞职的。你愿意吗?”
“嗯……”
“请你答应我,好吗?”
“我……我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的,但真的请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待。”
“太感谢了!如果你不希望我对你有过多期待,那我会尊重你的,但是我会信任你!我知道你当初对课程并不感兴趣,但你最终认真投入并产生了兴趣,我相信你会同样认真对待教授这份工作!”
“哈哈……”
这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奉承,但从大日向教授的口中说出来,却充满了真挚的信任。
在这个世界上,信任弥足珍贵。半田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应这种信任。
就这样,半田作之助成为了东京魔法大学****格雷姆林工学科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