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却叹了口气,要是七年前的话,那我大概知道,七年前陈奇山找到我说自己家兄弟意外死了,怕家里老人伤心,便求我们遮掩行踪的法子,好让家里老人以为兄弟只是出远门了。
怪不得这些年隔三差五妈妈就找六婆寻人,总是算不到爸爸的踪迹,原来是用来遮盖杀人痕迹,怪不得卦象引我来这,是我的因果呀。
老头垂着胸似乎有些后悔,白日我再去查探一下水塘,术士下方,如果陈奇山按照我之前给的方法镇压自己兄弟,大概是没处理干净尸体,前些日子暴雨冲刷,加上恰逢七年,怨气撞开了镇压,才能上岸作乱。
我愣愣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却想,借米的是我爸吗?那他咋不来看我呢?
我胡思乱想坐到天亮,妈妈却没在傻笑,安稳睡了一觉。
今天是奶奶去世第七天,也是六婆说的最后一天,要是不能下葬我们都没有活路。(头七)
一早老头带着堂哥准备的东西到了水塘边,与六婆碰了个正着。
你们要是不信我这个老太婆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再找个混子。
老头却面带笑意,老姐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是你硬生生拖到第七日,陈家人都快没了,你是何打算?
六婆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直言执念极重,竟能借着田螺聚体也是奇事啊。
老头说完又看向六婆,你怕是早就猜到陈家老二在这水塘里吧?
六婆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好人,这碎尸喂鱼的法子不是你教陈老大的吗?
堂哥上前,不管前因如何,还辛苦两位联手帮 帮忙将家里人的后事处理一下。
老头转头看了我妈一眼,这事可不是这冤尸能做到的,还有人想要你们死。
姑白了脸,二哥要报仇应该不会找我吧,我不知道啊。
因果有序,仇恨已来,莫要再害人了。
老头将六婆给小姑他们的铃铛拿出,你用怨灵去杀,也用这铃铛给怨尸引路,怕是为了陈家的财物吧?
财物?呵呵,我若是求财自有别的法子,今天你别想将这束尸下葬,我要他们陈家人都死。
六婆不再和善,癫狂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
小姑怒急,六婆,你与我们陈家并无仇怨,你搬来村里这几年,我娘还经常留你用饭,你怎能恩将仇报?
哈哈哈哈,你不如去地下问问你的好哥哥们,几年前剁碎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又不说自己儿子七年前外出一直未归,财物尽失,你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觊觎陈家财物的是你吧?他们现在死的死,疯的疯,你再多哄骗些便可富贵余生了吧?
老头没有再理会六婆,拿出奶奶常用的头巾,随后看向堂哥,我可以让你的家人入土为安,但你把藏起来的东西都要给我。
堂哥深吸两口气,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你可以随意翻找,找到就是你的。
老头笑了笑,再次下水,将头巾系在奶奶的眼上,接着又对着奶奶和三叔的尸体念念有词,随后轻轻一拉,那两具尸体慢慢躺平在水面上。
老头转头往水旁边走,尸体和那只水桶也都跟着飘。
六婆见状冷笑了一声,转头就走了。
小姑想拦着,你害死我们家这么多人,不能这么算了。
我可没做什么,借你二哥尸体,让他报仇的也是他,我不过是能力不够阻止不了怨尸作祟罢了。
六婆离开时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我看向身旁的妈妈,妈,我有点害怕。
她伸手拉住我的手,像往常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老头顺利将尸体入殓,院子里停了五口棺材,属于我爸的棺材里放了那只桶,桶里堆满了田螺。
堂哥有些麻木地烧着纸,小姑跟着老头在家里翻翻找找,终于在奶奶的床下找到了几个花瓶。
老头两眼放光,将东西放好后干活都变得利索起来,这次一点岔子都没出。
堂哥和小姑跪在土包前总算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以后不会有事了吧?
老头说没事,都处理好了,至于那老太婆说的,逝者无惧世之物,我也重新镇压过了,今晚我守着,放心。
虽然老头这样说了,但我知道今晚还有事会发生,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借米的人是我爸,杀人的也是。那天我看到了那张脸,布满田螺,但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爸。后来他偷偷来看妈妈,我都知道,他好笨,每次都藏不好自己的臭鱼味。
大伯死的时候,我爸正努力擦自己脚下的淤泥,可却越擦越多。三叔朝奶奶尸体走去时,是我爸喊他摸田螺。所以我早知道杀人的是我爸,但我不想跟他们说,六婆和老头的话我都不信,我爸的执念才不是那只桶,也不是什么田螺,他的执念是我妈。
就像现在,即便老头已经处理结束了,但我知道我爸还在,即便我看不到,但那股臭鱼味一直在我妈身边围绕。我不知道今晚爸爸会带谁走,也许他只是趁着最后的机会看看我妈。
六婆在傍晚时来找我,你爸见了你,今晚过后便会消失了,除非他再借一次米。
六婆说田螺塑身是她教我爸的,我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些钱财也是他偷抢来的,但你大伯他们不该一点念想不给我留,六婆的儿子被剁碎喂鱼,水流冲刷再无痕迹,连塑身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臭鱼味慢慢蔓延过来,我知道爸爸也听到六婆的话。
六婆走了,她说大仇已报,接下来便走到哪活到哪吧。小橙子,你记得人比鬼更可怕,我希望爸爸能再次借米见你,可谁会借给他呢?
天慢慢黑了,院子里充斥着臭鱼味,可好像只有我能闻到。
院门慢慢开了,跟在前边的妈妈豁然站了起来,可门外什么都没有。
妈妈突然就哭了,你怎么这么傻,可以借我的呀!借我的啊!
空气里的臭鱼味慢慢淡了,直到消失,爸爸走了。
就这样熬到天亮,小姑却疯了,滚啊,滚,你们身上都是田螺,你们别碰我啊。
我猜她是看到我爸了,老头一直没出现。
好在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小姑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我妈却神奇般恢复了神智。
妈妈要带着我离开这里,临走前找到堂哥,堂哥说以后他会照顾好小姑,大娘,上一辈的仇恨就此了结吧,你们以后不要再回来了,就由我守着这地方替我爸赎罪吧。
再次收到堂哥消息是在十年后,他给我妈汇了一大笔钱,说是村里修路,他在移坟时在我爸的棺材里发现了老头带走的花瓶瓷器。
我们这些年都没有提过陈塘村的事情,有时候我都怀疑童年的那些鬼神之事是不是我曾经做过的噩梦,醒来当做真事封存在记忆里了。
我妈看着堂哥的消息轻叹了口气,小橙子,那个样子你怕吗?
我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我爸满身田螺的模样,不怕,人比鬼可怕多了,我将六婆走时说的话重复了出来。
我其实都期盼你爸某天突然回来,所以当六婆告诉我算到你爸已死,而且是手足因果,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大伯,但我不敢轻易动手,我不怕死,我不能丢下你。这些年我怀疑过,但总心存侥幸。
妈妈第一次跟我说这些,提起我爸她眼圈又红了,六婆跟我说可以助我报仇,但若是你爸失了神智,可能会连我们一起杀死,我那时候想你爸才不会,即便成了怨尸,他也一定能认出我们。
妈妈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我,以后啊,我们娘俩要带着你爸那份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