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就在这永春转悠,林海都忘了外面的世界,打马往县城去,出城门就遇见严玉林,道:“是朝廷那边派了走马承受来福州都办物资,来永春要贡醋了。”
林海道:“几月了?”
严玉林道:“大人过糊涂了,快冬月了。”
林海道:“那时间够了,咱们的醋酿好了,回作坊去,找严管家拿醋。”
严玉林道:“不瞒大人,小人害怕他们吃出来醋味不同,我用糯米酿了五万斤醋,往日他们也要那么多的,已经在庄里准备好了。”
林海道:“作坊有两坛好酒,你去拿县衙去,我先行一步。”
打马来到县衙,大堂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进得大堂,里面有一人坐着,身边围了数名兵士,两个武将,一个是严仲和,另一个人不认识,永春县公差列两旁站立。
林海下马进去,走过那坐着的人,拱了拱手,那人坐着回礼,林海径直走案桌后面坐下,那人背对案桌坐的,为了面对林海,只得站起来转过身来。
林海道:“这位是……”一个眼神,小乙把那人坐的椅子拿走了。
那人道:“我是皇上亲授殿前走马承受方越生,这位是邵武军巡检叶琦,这位严兄弟据他说你们认识。”声音尖细,白面无须,是个宦官。
不止明朝有太监出北京去外地替皇帝搞钱啊!
林海道:“好说,不知上差来永春何干呐?”
方越生道:“大人何须明知故问?自然是为了皇家的贡品,那永春县该上醋了。”
林海笑道:“哦,不知道多少醋啊?”
“和以往一样五万斤,要用用醋坛子包好。”
“上差可曾带得交换财物来?”林海问道。
“大胆,皇家的事,你,你,你竟敢……”
林海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谁大胆?你来永春替皇家售买,可有文书?张口便五万斤,欺负本官没到过皇家是吗?皇宫上下不过五千余人,每人每天二钱醋,一年不过三万余斤而已。大宋之内,贡醋除永春之外,还有清徐镇江保宁三地,你一地五万,四地二十万斤醋,你是干什么?是想给皇上吃醋还是让皇上游泳?还是想淹死皇上?怎么?就凭你这种没有卵子的腌臜货,也想和皇上太后吃同样的醋不成?你要那么多贡品,是不是私自卖了?我们永春每年送那么多醋坛子醋缸,你们也不归还,你说,你如何倒卖皇家之物?该当何罪?”惊堂木又是一拍,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众人大惊。
方越生目瞪口呆。
雁老六从方越生后面弯腰抓了他两个脚脖子,往后一拉,肩头一顶他屁股,方越生噗的趴地上去了,立刻有公人反应过来,两人左右抓了手抬到衙门口,两人拿了板子跟出去,听得噼里啪啦的响,方越生一阵一阵的哀嚎惨叫。
叶琦急忙拱手叫道:“大人,县尊大人,不可!”
林海道:“叶巡检,你身为军人,本该保国卫民,谢泌谢大人派你等来转运朝廷贡品,自是你等采买,走马承受监督,怕你等胡乱摊派,怎么反倒被人家拿捏?是何道理?”
叶琦红了脸道:“这个,这个,我们武人,哎……”
正说着,衙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住手!”
方越生惨叫道:“郡……啊……文秀姑娘,是我,我是方越生,你当初来泉州还是我送你的,快救救我!救我!”
林海道:“放开他!”
有人匆匆跑出大堂让外面人住手,林海随后跟了出去,果然是李文秀,带了个幂篱,严玉林跟着。
林海道:“你怎么来了?”
李文秀道:“是林滂林大人叫我来的,让你不要,不要……”
林海道:“好!你说了算。”对方越生道:“还不快说实话,采买多少斤醋?”
方越生哭丧道:“实在是只要一万斤就够了。”
林海道:“胡说,这醋你们也配吃!”
方越生哭道:“实是只要八千斤就够了,我们只敢偷偷吃些,皇上也要赏些大臣王公的,要多准备些不是,这个真的是这么个规矩。”
林海道:“拿采买钱来,严庄主,你准备装一万斤醋,把钱收了。”
严玉林赶忙答应去了。
林海对叶琦道:“叶巡检,这里有两坛酒,你送一坛转运使谢大人,你们出远差,自己留一坛喝。”
叶琦道:“谢大人!”
林海又对严仲和道:“严都尉,我们又见面了,一向可好?”
严仲和叹气道:“我早不是都尉了,这都尉二字,以后怕是落不到我们这种地方小官身上了,大人再也休提。”
林海本想问他现在官拜何职,看他样子,又怕他尴尬,便不提了。道:“大家远来是客,在本县吃些便饭吧,这装车也得一会儿。本县要送这位姑娘,不能相陪,大家担待。”
当下让吴海涯安排叶琦等人伙食,自己去送李文秀回学堂,林海自始至终不再看那方越生一眼。
东溪因干旱水已经很浅了,不能行船,叶琦等人先用牛马把醋运到南安晋江,那里水多可以装船。
叶琦看人装船,心里闷气,道:“这趟差事,不顺心啊!”
严仲和道:“怎么?”
叶琦道:“这方越生看着讨厌,可他真回去向朝廷乱七八糟胡说一通,朝廷真信了,这永春县怕不好过,我们这……哎,朝廷处处打压我们武人,差事难办啊!”
严仲和道:“算了,这些糟心事随他去吧,大人心里不快,吃喝了事。那林县令不是送了一坛酒吗?咱们喝了睡觉。”
叶琦道:“这林县令忒也小气,一坛子酒,值得几次喝?”
当下让人搞了些菜,就在甲板上搞了两个凳子,拿了两个碗,打开酒坛,各自倒了一碗,叶琦心里不舒服,猛的喝一口,不由得咳咳呛了起来,呛得满脸通红。
严仲和道:“怎么?”
叶琦咳嗽了一下,道:“这酒,好辣,你慢慢小口试试。”
严仲和喝了一小口,道:“啊!好,这酒够劲儿,你小口试试!”
叶琦也喝一小口,道:“好酒,这才是我们喝的,这一碗怕是要醉到后天去了。这一坛,喝到福州喝到过年都没事。去,叫大家来尝尝,这怕是百年都遇不到的。”
叫来手下兵丁,一人一小口,几口下去就有人满脸绯红了。
叶琦道:“这酒如此重口味,怎么没香气?”
严仲和道:“船面风大,你把这酒坛子放鼻子下闻,酒气直冲脑门!”
众人嘻嘻哈哈,那方越生屁股开花,船舱躺着气闷,听得外面嬉笑,跑出来看,见众人喝酒喝得开心,便也要喝。
一个士兵道:“酒是发物,你有伤最好不要喝。”
方越生怒道:“连你个没名没姓的下三滥也来欺负我,给我打杯酒来。”
那士兵拿个舀子,给他舀了一瓢,方越生骂骂咧咧,喝了一大口,满口生辣,直冲鼻腔,不由得连打三个喷嚏,刚好屁股又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