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让沈清瑾在外面耐心等候,自己则神色平静地踏入屋内。
屋内,老夫子正襟危坐,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却也沉淀出一种独特的威严。
陆泽朝着老夫子深深鞠了一躬,语气中满是敬重地问道:“您老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以前的陆泽启蒙之时,便是在这位老夫子的悉心教导下开启了求知之路。
老夫子微微抬手,示意陆泽先落坐。
待陆泽缓缓坐下后,老夫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期许与审视,开口说道:“你回村已然有些时日了,你因何归来,我也略有耳闻,这其中真真假假,或许唯有你自己心里最为清楚,我如今年岁已高,精力渐衰,这小学堂的未来,我思来想去,想让你担当夫子之位,你意下如何?”
陆泽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愣。
其实在来的路途之上,他也曾在心底暗自揣测过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这一刻竟如此真切地摆在了面前。
他沉默片刻,眼神坚定而又坦然地说道:“我对教书育人着实不感兴趣,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老夫子一听这话,先是被气笑了,他那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说道:“不感兴趣?那你教导门外那个小孩又是怎么一回事?莫要告诉我,你仅仅是因为那区区一顿饭。”
老夫子对于陆泽教沈清瑾识字,而沈清瑾包他一日三餐之事,早有所耳闻,心中自是疑惑不解。
教一个小孩只管饭,教小学堂可以有禄米拿,为什么他偏偏拒绝。
陆泽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回应道:“我还是那句话,您老还是另找他人为妥。”
他深知自己并非原来的陆泽,一开始答应教沈清瑾,确实是为了那能果腹的饭菜。
老夫子见陆泽这般坚决,不由得提高了声调,说道:“你,你这是打算放弃自己,甘愿一辈子隐匿在这小小村落之中,让你的才华就此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你可曾记得当年,你娘知晓你读书颇有出息,每日天不亮便挑着酸菜前往镇上售卖,无论路途多么遥远艰辛,她都未曾喊过一声累,你如今这般模样,你如何对得起她曾经的付出?”
陆泽听闻此言,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但仍低声说道:“我娘她不会介意的。”
他不是“他”做不来这份工作。
老夫子又劝了好一会儿陆泽,陆泽还是不为所动。
最后无论他怎么说,陆泽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的摆了摆手,“你走吧。”
在回去的蜿蜒小径上,沈清瑾小手轻轻扯了扯陆泽的衣角。
陆泽停下脚步,微微低头,望着沈清瑾那清澈而充满好奇的眼眸,轻声问道:“怎么啦?”
沈清瑾眨着大眼睛,一脸疑惑地问道:“方才我听到老夫子邀你做夫子,你为何不答应呀?”
陆泽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我不喜欢。”
教一个孩子,自己都需花费诸多时间去辨认书本上那些繁杂的繁体字,若是面对众多孩童,又怎能有足够的能力去教导他们呢?
况且,老夫子说得也在理,他不能再一味地靠着沈清瑶的接济过活,是时候该好好思量一下,往后做些什么营生方能赚钱了。
村口那棵古老而粗壮的大柳树下,几个妇人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昨晚上发生的奇事。
“你昨晚可没瞧见,那杨胖子死死抱住李梅枝,两人旁若无人,那场面,哎呀,我瞅着都替他们臊得慌。”一位妇人眉飞色舞地说道。
“昨晚我家孩子闹腾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哄睡了,我也累了,啥都没听到,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啥事了。”另一位妇人满脸好奇地追问着。
“嘿,我跟你讲,昨晚那杨胖子大半夜从杏花村一路跑来咱们这儿,李梅枝也从自个儿家里跑出去,跟中了邪似的,李大山想去阻拦,愣是没拦住,还被随后赶到的杨胖子给推倒了,脑袋撞到门槛上,直接晕了过去……后来还是老村长出动,叫人把他们两个给打晕了,这才消停。”
先前那位妇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陆泽听到这些话,心中已然明了事情的缘由,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拉着沈清瑾加快了脚步。
然而,他们的身影还是被眼尖的妇人瞧见了,“哎,那不是陆秀才和沈清瑾吗?他们咋从小学堂那边过来。”
“听说小学堂的老夫子要退下来了,想让陆秀才去教书呢。”另一位妇人接话道。
杨喜凤听闻,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赶忙问道:“这事定下来了吗?”
“定没定下来还不清楚,反正看样子老夫子想让陆秀才做夫子是十有八九了。”妇人回应道。
杨喜凤眼珠滴溜溜一转,心中似在盘算着什么。
沈清瑾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门口,朝着里面大声喊道:“阿姐,我和陆秀才回来啦!”
不多时,沈清瑶从屋内轻盈地走了出来,她目光先落在陆泽身上,轻声问道:“老夫子找你何事?”
陆泽看向沈清瑾,温和地说道:“你先过去写字。”
沈清瑾乖巧地点点头,往茅草屋走去。
陆泽这才转头对沈清瑶说道:“他邀我做小学堂的夫子,我拒绝了。”
沈清瑶疑惑地问道:“为何拒绝呀?做夫子不是挺好的吗?”
在沈清瑶心中,陆泽身形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夫子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泽微微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是知晓的,我虽有记忆,可没有实力,教一个孩子简单认认字或许尚可应付,若是教众多孩童又或者有人来问我学识上的问题,我怎么回答他们,这样难免会露出马脚。”
沈清瑶听了,一时语塞,片刻后才说道:“……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沈清瑶接着问道:“那你拒绝了,老夫子可生气?”
她听闻这老夫子年轻时颇为心高气傲,向来容不得他人不同意自己的观点或是拒绝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