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定坊内的刘行举,先后接到厉延贞传来的消息,初时还有些茫然。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厉延贞真是要在城外动手,将马行徼两人劫下来。
对于厉延贞这种大胆的行为,刘行举感到无奈的同时,内心还是感到佩服的。
如同他和陆绩这样的地下团头,面对这样的局面,对府衙中的人出手,他们还是心有顾虑的。
刘行举看的出来,厉延贞对官府的人,没有任何畏惧之意。
无论是在盱眙,还是在淮阴城中,他似乎都没有将皂吏快手放在心上。甚至说,厉延贞似乎从内心之中,对这些人有些敌视之意。
他不明白,厉延贞的敌视,是从何而来的。如果不是有谢康存在的话,刘行实甚至有时都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前隋留下的后裔。
在明白了厉延贞的想法之后,虽说心中对官府中人,还是有些畏惧。刘行举却也没有任何的退缩之意,立时命人做了些准备,带着陆家的护卫,匆匆奔西城门而去。
西城外两里处的厉延贞,在回头见城门方向,没有任何的人迹。心中不觉犹豫起来,是否要等待刘行举他们跟上来之后,在一同追击上去。
进入这条偏僻的小路,对厉延贞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只是,对方有五六个人,自己一人上跟上去,想要救下马行徼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在路口等待刘行举他们到来,也让厉延贞有些投鼠忌器。那些人已经离去有一会儿了,如果一旦他们中途改道,想要找到他们的行踪,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厉延贞还是决定,独自一人冒险前往。
他不求能够,成功将马行徼两人救下,哪怕能够迟滞他们也好。在离开路口之时,他用枯枝留下标记,给刘行举他们指明路线。
当然,这也要刘行举他们,能够察觉到标记才行。这也是厉延贞的无奈之举,能不能成功,只能够凭运气了。
做好标记之后,厉延贞便匆匆跟了上去。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在追出去没有多久,就远远的看到了前边一行人的踪迹。
在这条偏僻的小路之上,他不敢跟的太紧,恐被前边的人发现。
坠在这些人身后,厉延贞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脑子飞速的思考,该如何能够迟滞这些人的前进。
在走了一段路程,看到进入一处丘陵岗坡,厉延贞心中便有了想法。
他先悄然转变方向,从岗坡另一侧绕行过去,前往这些人前寻找有利地形,给他们设置一些障碍。
厉延贞并没有打算,直接和这些人正面冲突。如果那样的话,不要说救人,自己是否能安然无恙都是个问题。
他迅速的迂回过去,抢在这些人前,越过了岗坡。不过,让厉延贞感到失望苦恼的是,这里并没有,任何合适他设置障碍之处。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寻来几块,路旁的大石头,将这条并不算宽的小路,先行堵上。
对方有辆牛车,他们想要从这里通过,就必须将几块石头挪开。厉延贞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再寻找机会,将马行徼救下。或者,突然出手袭击柳宏泰族弟,只要能够将其拿下,就能够让剩下的快手投鼠忌器。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厉延贞大概计算了一下,牛车可能停下的位置,就在其侧的灌木丛隐藏了起来。
他刚在灌木丛隐藏没多久,就听到了牛车吱吱呀呀的行进声。
紧握手中的一截断木,这是他寻找到的唯一武器,能不能成功,就看厉延贞是否,能够将柳宏泰族弟拿下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厉延贞内心更加的紧张起来。对这样的伏击,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如果不是心中担忧盱眙的情况,厉延贞其实更愿意选择,暗中跟踪这些人,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之后,在寻机出手。
但是,他们在淮阴耽搁的时间太长了,他所担忧的扬州之会,说不定已经发生。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在淮阴延误下去。
所以,也只能够冒险一试。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石头?”
厉延贞听的出来,开口说话的人,就是柳宏泰的族弟。他悄悄的拨开灌木,从间隙之间向外望去。
只见几人已经放慢了脚步,骑在马上的柳宏泰族弟,脸上带着不快之意,翻身下马,令手下的快手,将石头挪开。
几个快手将牛车停下,四人前去挪动石头,留下一人看守牛车上的马行徼两人。
柳宏泰族弟则没有上前,而是同样站到了牛车旁,似乎是在警惕车上两个受伤之人。
牛车所停下的位置,却如厉延贞所计算的那样,正是停在了灌木丛旁。只是,让厉延贞苦恼的是,柳宏泰族弟却站在了牛车的另一侧。
厉延贞想要拿下这个家伙,不仅需要越过牛车,还要将牛车这侧的快手给撂倒才行。
这种状况之下,厉延贞非常清楚,他是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他没有鲁莽冲上去,却心火如焚。这是他自己唯一的机会,一旦这些人再行离开,再想找机会下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即便是,前方还有可以利用的地形。但是,一旦他再行设置出来障碍之物,定然会引起这些人的警惕,想要出手,是很难的事情。
“蠢物!几块石头而已,这么半天都挪不走吗?”
四个快手,对柳宏泰族弟的呵斥,似乎并未在意。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慢慢的推动石头。
见他们这种情况,厉延贞心中窃喜。
他还察觉到,守护在牛车旁的快手,在柳宏泰族弟呵斥同伴的时候,眼眸之中流露出了阴郁的不快之意。
看来这些人,似乎对这个颐指气使的家伙,心有不忿之意。
他们之间,有这样的矛盾,对厉延贞来说,当然是好事。
柳宏泰族弟,见几个快手,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顿时不觉怒火升起,扬起手中马鞭,大步向几个快手而去。
啪!
这家伙一鞭子下去,抽在一个正弯腰推动石头的快手脊背之上,令快手发出一声惨嚎。
“柳南,尔敢伤人,找死不成!”
让厉延贞错愕的是,这些快手,是真的没有把他放在眼中。只见五个快手,呛啷一声,纷纷抽出横刀,直指柳宏泰族弟柳南。
“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柳南暴跳如雷,将手中马鞭丢掉,也抽出了横刀,与快手对峙起来。
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厉延贞目瞪口呆,差点没有乐出声来。自己还在着急,该如何迟缓他们的行动。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自己居然内讧了。
“柳南,你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看在县尉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我们兄弟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好!好!看来,你们是真的要造反了!待回城之后,定然让大兄治罪尔等!”
柳南此言,还是让这些快手,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看来,柳宏泰在他们心目中的威慑,还是很重的。
见快手面露畏惧之色,柳南更加的嚣张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大声叱责道:“你们这些蠢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这些石头挪开!再延误下去,小心你家大爷手中横刀不认人!”
面对柳南的一再羞辱,几个快手面色再次沉郁下来,铁青着脸,双眸放着寒光盯着柳南,却没有一人动作。
几人满脸的杀气,让柳南顿时身体一凛,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只是,面子上有些放不下来,身体虽然依然硬挺着,目光却不觉躲闪起来。
“柳南,你一再欺辱我等兄弟,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怎能让你知道,我等兄弟,也不是好欺辱之人!”
一个壮硕的快手,握着手中横刀,怒视着柳南,边缓慢向他走去,边沉声而道。
剩下几名快手,见有人上前,也纷纷提刀上前。
柳南顿时更怕了,面色刷的一下苍白,冷汗直冒。看着几个快手,缓慢向自己逼近,他吓得连连后退,口中惊恐的颤声道:“你……你们想要干什么?如果你们敢伤我,不……不怕大兄杀你们吗?”
“蠢货!你不过县尉远方族弟。真以为,他会为了你,失去我们这些人心吗?”
快手说的确实没错,今天就算是将柳南揍一顿。恐怕回去之后,柳宏泰表面之上,也不敢轻易的处置这几个快手。否则的话,他定然会失去在皂吏快手,甚至武侯民壮的威信。
柳南连连向后退却,脸上惊惧不已。
这几个人在内讧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身后的灌木丛中,还藏着一个人。
厉延贞看着,这些家伙们内讧,心中窃喜的同时,又期盼着刘行举能够及时的赶到。
随后,再次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柳南居然向他退了过来。并且,还是将背后对着自己。
看着越来越近的柳南,厉延贞心中反而有些犹豫了。
现在这些人内讧,他不敢保证,拿下柳南之后,是否能够威胁这些快手,让他们将马行徼两人释放。
看他们现在的情况,恐怕这几个快手,是不会顾及柳南死活的。
但,此时对厉延贞来说,又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不出手,恐怕也不可能了。
柳南心中惧怕,连连向后退却,已经到了来厉延贞面前。如果他不出手的话,柳南再退几步,就会撞到他藏身的地方。
厉延贞再次确认,几名快手,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在柳南再次退了两步,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时,他猛然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夺下柳南手中横刀,并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么人!”
“干什么?放开我!”
厉延贞突然冲出来,把几名快手和柳南,都惊吓一跳。
“你最好老实些,想必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他们几人,恐怕只会乐见其成而已。”
厉延贞一脚踹在柳南腿弯,迫使他噗通跪倒在地。听了这番话,柳南再次惊出一身冷汗。
对面的几名快手,此时则犹豫了起来,他们面面相觑,真的没有人,有上前营救的意思。
“你想要做什么?”
柳南已经吓的浑身抖动的如筛糠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面的快手,在犹豫之后,那名壮硕的快手,向前一步,对厉延贞质问道。
“留下这两个人,你们自己离开。至于这个嚣张的蠢物,在下不介意,替你们解决了。”
厉延贞向牛车示意了一下,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胆子不小,一个人就敢前来劫囚。真是不知,死活为何物!”
“哈哈!在下既然敢来,岂会惧怕尔等?这个蠢物,放他回去,也是给你们自己找麻烦。在下代劳,你我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让厉延贞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家伙,虽然刚才与柳南相对,却对厉延贞的话,完全不考虑。
“哼!我们兄弟的事情,自会解决。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否则的话,定让你知道我等的厉害。三郎!断他二人一足!”
壮硕的快手,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让人断马行徼两人一足。这是厉延贞,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
只见一名快手,提刀向牛车走了过去。
“敢动他们二人,我就先将这个蠢物结果了!”
厉延贞无奈之下,只能拿柳南威胁了,横刀利刃再次贴紧他的脖颈处,殷殷血迹流了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想要害死我吗?”
柳南吓的魂飞魄散,怒不可遏的对快手大吼大叫。
快手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走到牛车前,举起手中横刀,就向马行徼右足砍去。
“尔敢!”
厉延贞义愤填膺的怒吼,却只能看着快手举起了横刀。
当!
就在快手横刀,马上要落下的时候。突然,从岗坡之上射出一支箭矢,将横刀直接击飞了出去。
再次突生的变故,让包括厉延贞在内的人,都为之一惊。
众人抬头向岗坡看去,只见岗坡上,站着十几个头戴斗笠的劲装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