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斧头四人押解着悍匪金二奔泗水县城而去。在路上已经走了整整一日。
傍晚时分,五人留宿在途经的镇上。
金二仍是强横地占据一张桌子,李钟听了老斧头的话,强忍着,没有发作。夜晚睡觉时,五人睡在一张大通铺上。那金二声言不睡炕头,怕身子上火。李钟又强忍下,没有多说。
那两个年轻衙役见前辈尚且如此,自是不会出声反对。只是那王大龙心里愤愤不平,不会当面直说,却总是忍不住甩出两句牢骚话,被李钟横了两眼,便也不敢多说了。
金二睡在大炕的一边,李钟指令何关睡在大炕的炕头一边。那客栈人气旺,火炕便烧的热。何关便只穿一个小裤头,赤着身子,却仍是耐不住。前半夜寻了个借口去院子里转,等到后半夜灶火凉了,才回来炕上打了个盹。
老斧头三人早早都已鼾声四起。王大龙心知何关的委屈,而自己得了李钟的照顾,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便也就装作入睡。
一夜无话,转天大早,四人押着金二上路。午间是在路边一家小酒馆里果腹,金二仍是那般。李钟抬眼狠狠地盯着金二的背影,心里算计着如何在半路上给他些苦头,而又能不惹麻烦。
饭罢,五人在酒馆里稍作休息,便又上路。
一路行行走走,傍日头落山时,前面路边现出一片树林。
李钟见那树林密密匝匝一片,从大路上望去,层层遮掩,见不到树林深处。心中一喜,便有了算计。
李钟故意眼神示意老斧头,渐渐放慢脚步,与前面三人拉开一些距离。那老斧头意会,便也拖慢了脚步。
李钟凑到老斧头身前,悄声道:“这贼囚徒一路上豪横,必须给他些颜色,不然平白让他小瞧了,咱也忍不下这口恶气。”
老斧头点头道:“你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么?”
“前面树林茂密,正是做事的好地方。我们便在那里给这货点儿苦头吃。”李钟伏在老斧头耳边低声说。
“嗯,你既然想好了,便按你的意思做。”老斧头点点头,轻声说,“只是这事情要小心谨慎,到了地头儿,接手的衙役验身,咱可不能留下明显伤痕。”
“咱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再说,都是吃公家饭的,谁还不知道谁,咱与泗水的老曹也算是老相识了,他还能为难咱们不成?嘿,你今日怎地如此小心了?”李钟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嘿嘿,年岁大了,总是更加小心了。”老斧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继续道,“还有,那两个小雏儿若是多嘴,也是麻烦。”
“嗯,尤其是那个闷葫芦,不是个合群的主儿。我想好了,咱把这两个小雏儿支开,他们见不到,自然少了一些麻烦。”李钟眼睛看着前面不远处三人的背影。
“这里附近有村子,林子边难免有附近村民路过,你不怕有人撞见,惹出麻烦?”
“村人多是胆小怕事的,看咱们穿着官衣,怕不是要躲得远远的,如何还敢上前。”李钟撇嘴说道。
“呵呵,你既然想得如此周全,那便依你的主意办。”老斧头仰脸看着李钟,笑道。
(二)
五人行至树林边,那李钟扬声道:“一路走得乏了,距离前方镇子还有些路程,咱们进树林休息会儿,吃点儿干粮,喝几口水再上路。”
老斧头应和着:“那就歇歇再走。”
说着,当先便走进那树林中去了。且并不在林边寻休息之处,一路前行,奔那树林深处去了。
王大龙心中纳闷,眼见日头落山,天色渐晚,不着急前行寻客栈栖身,怎地却要去树林中休息。心中疑惑,嘴上却不敢多问,便欲跟着老斧头进那树林。
“哎,大龙,你们两个去那边村子寻些水来,咱那水袋里的水不够了。”李钟命令道。
“李爷,咱那水袋里应该还有些,咱可以到前面留宿的镇上补水。”王大龙转头看着李钟道。
“哈哈,小黄口都敢和老家雀儿顶嘴了。”那囚徒金二忽地出声笑道。
“闭上你的狗嘴。”李钟看着金二,口中呵斥,心中暗自念道,“你这贼囚徒,一会儿便有你讨饶的。”
王大龙听了金二的嬉笑,知道自己不该多问,虽心中颇为不愿,更有疑惑,嘴上却急忙说道:“那您二位爷先歇着,我俩便去那前面村里寻一些水来。”
说罢,拉着何关便欲朝大路另一边的村子走去。何关心中也是不愿,更隐隐知道李钟的意图,但原本干的就是个听人差遣的活儿,自认轮不到自己说话,便任由王大龙拉着走了。
“哎,你们手里的棒子都给我,你们拿着手中家伙去人家里讨水,怕不是要吓到别人。”李钟伸手示意两人将手中哨棒交上来。
“还是李爷想得周到。”王大龙回身夺过何关手中哨棒,连同自己一根,双手交给李钟。一手拉上何关,脚下小跑着,朝前面村子去了。
“你们不熟悉这路,前面镇子还远,今日天气热,要多备些。”看着王大龙与何关远去的背影,李钟在后面大声说着,生怕两人心中起疑。
李钟看两人走远,便对金二道:“您大爷还要我背你不成,还不快些走。”
金二扭头看着李钟,忽地哈哈笑道:“李大人,你倒是比我还着急。”说罢,迈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李钟听了金二这莫名其妙的话,心中一动,暗道:“这囚徒此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想着,跟在金二身后,朝树林中走去,一时想不清楚,心中怒意更盛。
进到树林深处,那老斧头早等在一处几棵老树合围的空地中。李钟抬手将一根哨棒扔给老斧头。
老斧头接过哨棒,两手握紧,缓步走到李钟身后一侧。
李钟握着哨棒,低声对前面的金二冷笑道:“这位大爷,你可别怪我们,是你不知深浅好歹地作妖,才令自己吃这些苦头的。”
那金二听了,既不惊慌,也不言语,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钟。
李钟气极,挺起手中哨棒便欲朝金二腿上打去。那老斧头出声道:“我先来。”嘴上说着,手上哨棒夹着呼啸之声打出。
待到李钟听到风声,惊觉那哨棒竟是朝自己头上打来时,已经躲避不及。
那哨棒正中李钟后脑,李钟只觉“轰”的一声,天地旋转,站立不住,“扑”地倒在地上,昏厥前的最后所见,仍是那金二含笑的面容。
“不愧是老刘看中的人,手上够狠。”金二看着老斧头,点头笑道。
“我是回不去衙门了,今后还要二当家的多多照顾。”老斧头抱拳拱手朝金二施了一礼。
“今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金二低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李钟,笑道,“不想这事情竟是如此容易,老刘安排太过妥当了,早知如此,便不让我那山上的兄弟们白跑一趟了。”
“总是稳妥些好。咱们料理了那两个小雏儿,便去前面约定的那个什么‘春风客栈’与山上的兄弟们见面。”老斧头看着金二说道。
金二点点头,撇嘴道:“还不快些将我这身上的镣铐解了,还真就这样押着我去那客栈么?”
老斧头听了,忙从怀中摸出钥匙,走到金二身前,三两下便将那手上,脚上的镣铐打开,嘴上笑道:“二当家真是说笑了。”
金二甩脱了身上的锁链镣铐,伸展了两下腰背,俯身抄起地上锁链的一端,拖着锁链,走到李钟身前。
“此人定是不能留了。”老斧头跟着走到近前,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李钟。
那李钟头上挨了一棒,只是一时昏厥,并不致命。此时,嘴唇微动,两眼微睁,眼见便要醒转。
金二将手中锁链抖了抖,看看长短,拿着一端,绕过李钟的脖子,打了一个死结。站起身,两手抓住锁链,拖动李钟的身子,将那身子一直拖到附近一棵树下,仰脸看着老斧头道:“别愣着,过来帮忙。”
老斧头心中暗道:“难道是要将这李钟悬挂在树上吗?”心中纳闷着,走到金二近前。
“你擎着这货的身子,我将他挂在那树杈上。”金二扬手一抖,将锁链扔过了大树上一棵手臂粗细的枝杈。
“二当家,咱还是将他刨个坑埋了吧。挂在树上,被附近村民见了,平白生出麻烦。”老斧头两手擎起李钟的身子,嘴上说道。
“哼,这厮一路上总想着给我吃苦头。让他这般留个全尸都算是便宜他了,还让他入土为安?”金二说着,两手使力拉拽锁链,便将李钟的整个身子悬挂了起来。
李钟口中“呃呃”出声,两脚使力蹬踹,身子扭动。金二却看也不看一眼,口中自顾说着。
“我就是让他吊在这里,好好晾晒两日,看他还如何威风。”
“二当家,您就不怕他挂在这里招风。即便不在意那两个小雏,也要防备这周遭路人的眼睛。”
金二回头看着满脸质疑的老斧头,撇嘴道:“现在这般时辰了,便是附近村民见了,那也要等到明日了。再跑去报官,等那帮衙门里的酒囊饭袋过来勘验,咱们应该都与山上兄弟会合,上山去了。你忧虑个蛋呢?”
老斧头脸色变了变,并没答言。
金二知道语失,将手中锁链在树干上绕了一遭,打结固定。走到老斧头身边,拍了拍老斧头的肩膀道:“你是自家兄弟,我说话粗,别往心里去。”
“我怎会挑二当家的理儿,二当家有手段,是个做大事的,兄弟们跟着你,能成事。”老斧头嘴上奉承着,抬头看着吊在树上的李钟,见那李钟两眼半睁,脑袋歪在一边,显见已经断了气息。
“你要是这样讲话,那我金二便不当你是自家兄弟了。什么大事,小事,兄弟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图个快活乐呵。”金二大声道。
老斧头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抬手微微下压,示意金二说话声音小些。
金二看着老斧头,忽地眉毛一挑,道:“哎,我现在就想到了一件好玩之事,嘿嘿,等过一会儿说与你听。”那金二说着,脸上露出笑意。
“二当家,现在那两个小雏儿应该快回来了。”老斧头听着金二那莫名其妙的话,心中生疑,嘴上说道。
“我心中想着的好玩之事,就是与那个小雏儿相关。”嘴上说着,金二故作神秘,朝老斧头挤了挤眼睛道,“等一会儿那两个小雏儿到了,你不必动手,只管看着,让我来玩玩。”
说罢,走到李钟悬吊的尸体旁,将李钟的腰刀从腰间摘下,抽刀出鞘,刀鞘扔在地上,将那刀反手拿了,背在身后。
老斧头不知道那金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满是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得点了点头。
(三)
王大龙与何关从附近村上讨了水,一人背着一个水袋回到来时的大路上。穿过大路,走入树林,那王大龙迫不及待地朝林子中喊道:“二位爷,我们回来了。”
树林中晚风拂动,一片寂静,并没有半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