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指认少年是活了一千年的印加开国皇帝、月神的儿子——曼科·卡帕克。
“你~也是她的儿子。你~也是曼科·卡帕克。”少年对老头说道,口吻波澜不惊。
“我不是!我绝对不是!”老头怒吼道。“我绝对不是那个为了腐朽的帝国,为了狗屁的文明,让自己妻子被活活烧死在大气层的混蛋!”老头愤怒地从地面爬起来,面对少年怒吼道。
少年皱起了眉头,似乎回忆起痛苦的往事。他缓缓说道:“我被你囚禁在这里有……三百年了吧。可我的心却自由。你身在世界,可你的心却永受折磨。”少年缓缓说道,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是啊!你这见血就晕的懦夫还特么如此悠闲地做做陶瓷,养养花!”说着,刚刚还被泄愤抽打的干瘦老头一步跨来,抓起众人面前的陶具扔在地上,陶具被摔得粉碎。
老头继续怒吼:“而我却在外面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是你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只是两个被分开的灵魂,一个是牢记父母教诲和神明职责的灵魂,一个永远沉浸在失去爱人的苦痛的可怜魂魄。”
“你在悠悠岁月里渐渐扭曲了,你眼中只有丑恶,看不到世界美好;心中只有苦难,看不到人间幸福。玛玛·奥克略·瓦科如果活着,绝对不希望看到现在的你。”
“呜呜……呜呜呜……”老头竟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少年缓缓走去,将手搭在老头的肩头上缓缓说道:“你替我受苦了。”
似乎一切颠倒了。少年如同长者般安抚小孩般的老头。一个被折磨的囚徒反过来安抚一个残酷的施暴者。
“那你告诉我,这狗屁的文明意义何在?那些卑贱的生命存活着是为了什么?她逝去生命又值得吗?”老头眼泪婆娑地问道。
“文明承载着生命的延续和发展。而生命意义在于赋予文明的价值和目的。她用生命告诉了这个文明她要赋予的意义。告诉下元度、微观、宏观、上元度的所有生命体,她所要坚守和追求的意志。我们不能因为文明中的腐朽黑暗,就灭绝了追求文明中不朽光芒的希望。如果那样,我们的妻子、我们的父亲,他们作为神明的陨落将毫无价值。”
“两位。我不管你们俩在演什么戏,长篇大论留着你们自己聊。现在就告诉我,我们这位同伴怎么才能康复?”聂岩说道。显然,因为王瑞的伤势让她焦躁不安,她没有听这一老一少谈论玄学和哲学的耐心。
少年老成地看了聂岩一眼说道:“首先需要解除这封神火焰结界。出去后,这位玛雅龙骑士,未来的‘圣月骑士’或许能让你们的同伴恢复如初。”
说完,少年转头又对老头说道:“希望永远都在的。母亲说的‘信使’或许就在我们眼前。”
无论是人格分裂或者灵魂分裂的两个曼科·卡帕克有何企图,或是聂岩小队的当前处境,还是王瑞的安危。似乎所有矛盾都集中在一个问题:找到月亮女神在那斯克荒漠上所画图案的答案。
该吵的也吵了,该打的也打了,众人平静下来,围坐在地底空间的正厅处。
“先说说,这是哪里?”作为团队领导者的聂岩首先发问。
“三百年前我被他囚禁在封神火焰结界里,为了躲避岩浆,我挖了个地窖藏身。最开始我以为只是给自己挖的坟墓,后来发现死不了,就继续向下挖,当然,三百年的时间,足够为自己创造一个舒适的居所。”少年将一朵嫩叶丢进自己陶杯里说道。
“咦~那不是可以挖个地道钻出去?”雷神问。
“火神结界纵向控制可以到达地心。”老头有些得意。聂岩眼神中一道寒芒射来,老头迅速低下头。
“岩浆有周期性吗?”吉安娜问少年。
“只要有人或者动物闯入这个结界表面就触动机制,岩浆就会随机从一边缘涌出。”少年喝了一口水,那神情像一个老者品茗一般。
“同时,他很歹毒,为了永远折磨我,他的结界里能封印次级即以下的神明印记承袭者的力量。也就是——封神。”少年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是印记承袭者?”聂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
“哦?看起来你是这支队伍的话事人,居然不知道那是神明的标记……抱歉是我多嘴了。”少年环视众人,抿了一口陶杯水后闭口不谈。
聂岩盯着少年,少年不为所动,缄默其口。
“你们知道那斯克荒漠线条画的来历吗?”聂岩换了个话题。
“哈哈哈哈……那斯克荒漠是这蠢货小时候画画的画板,他在高空中绘画各种动物的图案。是给他老子写的信。这蠢货坚持相信他爹会收到来自地球的信息。”老头戏谑说道。
“我们分体之前,我画的,也是你画的。重点是,他同样也是你父亲。”少年纠正道。
“你……们给父亲的信?”聂岩匪夷所思地问道。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老一少。
“这事要从一千多年前说起……”少年从至高神与月神的爱情说到至高神将外星敌人引走,再说到自己的爱人撞向病毒陨石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哦……你和你老婆没好结果的。”躺在泥池里的王瑞语出惊人。众人看向仅仅露出半边脸的王瑞。
“你两口子是亲兄妹呀,生个儿子也可能是智障。”王瑞说道。
“噗!”还沉浸在感动中的朱伟不小心把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聂岩没有理会王瑞的无厘头,她猜测印加帝国皇室为了保证血统纯洁,近亲结婚就是从眼前这位开国皇帝开始的传统。
“那么,您是希望在这荒漠上画的图案让您远去太空深处的父亲看到。您觉得令尊能收到信息吗?”聂岩不知不觉使用了尊称。并不是因为少年是印加的皇帝或者神明,是因为对少年和其父母事迹的尊重。
“我相信父亲会收到信息的,母亲是不会欺骗我的。不仅如此,母亲同样在这里留下了图画向深空远航的父亲传递信息——就是我们头顶上的这幅图画。”少年指了指头顶。
“不会欺骗你?切……老巫婆如果真像她自认的那么仁义道德,她为什么不把我的女人复活。我的女人也是她的女儿啊!”老头对少年的话嗤之以鼻,继续说道:“再说你爹也就特么一渣男,把你妈玩腻了,编了一个理由飞天了,说不定这会在哪快活呢!”
聂岩从少年的脸上转移到老头的脸上。脸上的表情从微笑迅速变成凶狠。
“从现在开始,她让你说话你才说话,她没让你说话就把嘴闭上。否则我让你彻底闭嘴!另外,如果再对月神无礼,我让你把自己的牙齿吞下去!”这话是图坦塔塔用玛雅语说的。她脖子上的“语音转化器”将老头的华夏语言清晰地转换成玛雅语。胆敢对月神和至高神不敬的就是对整个玛雅为敌。
聂岩被抢了台词,非但没生气,反而对图坦塔塔增加了好感。这位玛雅姑娘说的话正是自己要说的。
老头深深明白,在自己结界里,自己也只是普通人。别说对方人多势众,就算单打独斗老头也不是这眼前几个凶恶女人的对手,老头闭嘴低头。
“我们收集的图案信息是这样的。”聂岩拿起地面上的陶杯碎片在众人中间的地面上画出图案的线条。图画里,王瑞的部分也进行了补齐。
“对于这幅画,您有什么看法。”聂岩问少年。
“我观测了一千年,也没有得出答案。除了这一幅母亲的作品之外,那斯克荒漠上线条画都是我画的。周边村庄遗址和丛林石刻的小型线条画是那斯克印第安人的作品。无论是我画的大型线条画和那斯克人的小型画都有自身的含义,并且一目了然。不是几何图案就是动植物。唯独母亲的这幅画我看不出意义。”
“如果给至高神传递信息的逻辑成立,相信月神在此做画的是给你父亲传递什么重要信息。”聂岩说道。
“我也是如此猜测。”少年点头认同。
“可这画得究竟是什么呀?不像什么动物,倒像是写意的山水画。”雷神说道。
“也像是随手的涂鸦。”朱伟说道。
“但有规律,比如这里的数根线条相互垂直,还有这里的平行线。”吉安娜说道。
聂岩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们说的‘信使’是指什么?”
“父亲临别前告诉我母亲,很久之后可能会出现一位来自他故乡的人将会传递他的讯息。故称为’信使’。”少年说道。
“男人还是女人?”聂岩问。
少年摇摇头。
“会是我们中间的一位吗?”聂岩问。
少年摇摇头。“我不确定。但你的队伍中华夏人居多,还机缘巧合地闯入这里,或许冥冥中早已安排。”
“王瑞,你看看这图案。”聂岩对王瑞的语气柔和。不是命令,不是请求,温和的口吻如同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
“我这也动不了啊。”王瑞有些艰难的从泥池里抬起身,半边脸努力侧过来,仅仅用一只眼的眼角瞟了一眼地面上的图案。
“这不就是一个‘媳妇’的‘媳’字吗?”王瑞对着天花板嘟囔道。
聂岩走了过来,从王瑞的角度看着地面上的图案。众人也挤了过来。众人都想着是什么图案,完全没有从文字上考虑。
“是有点像华夏文字‘媳’,但是‘女’字旁的一横太长了。”雷神说道。
“而且右边看起来不像一个‘息’,倒像一个行书的‘灵’字,可是‘灵’字头上怎么有一撇?而下面歪歪扭扭看起来像一个行书的‘心‘字”朱伟道。
一道灵光在聂岩的大脑里划过。沉吟片刻之后,对少年问道:“先生,您的华夏语是怎么学会的?”
“是小时候母亲教的。”少年道。
“会写吗?”聂岩问。
“不会,我只会说,但不会写。”少年道。
“难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华夏唐朝……唐朝李邕自创的……‘假叠行书’,他的书法风格在王羲之基础上自创的一种书法。用一个行书字代表一句话的含义。而这个字通常是一笔画就,中间不会出现断迹,这就形成这幅线条画的连续性。”
“晃眼一看的确和王瑞所说行书‘媳’字很像。但我想这里有几层意思。”
“首先至高神来自华夏的唐朝,他教会月神书写华夏古代的文字。唐朝是没有这个‘媳’字的。”
“我们分解来看,上‘自’下‘心’是指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自’却用‘彐’加上一撇代替。而上‘彐’和下‘心’即通假于现代的‘灵’字。左边的“女”即女儿的意思,又与右边的‘息’当中的‘彐’组合为‘妇’。即唐朝‘息妇’的意思。同时以唐朝‘左女右男’排列的话,这个……看起来像行书‘媳’的全部含义是……”
聂岩沉默良久,结合少年讲述的一千年之前的往事,缓缓说道:“我的女儿,你的亲生儿子的媳妇……的灵魂……在……”
聂岩的手指沿着“女”字旁上那长长一横滑向左边,她皱起眉头说道:“在左边?左边是哪里?就是我们进入结界开始的地方,这个‘女’字旁的一横是指向哪里?”
陡然间,少年和老头,同时挺直了脊背,瞪大了眼睛。然后两人慢慢转头凝视着彼此。
两个年龄不同,体味不同,心性不同的两个人,却带着相同的震惊和喜悦。
“拉帕努伊岛!”少年惊呼。
“不!蠢货,现在叫复活节岛!”老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