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樱是半月刊,到星座交替的那一期,杂志会找当月星座的女孩来拍专栏照。
邬玥难得遇到对胃口的狮子座女孩,直接把外联部联系的模特给拒了,要莫爱来拍。
棚内还在布景,莫爱躲在更衣室里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她顶着一头爆炸卷,黑色束胸紧绑胸前雪亮,往下一直到胯都是白肤玉骨,下身松松缠着一条参差不齐的黑纱裙,通身外罩一层银纱,破烂又零碎,像被遗弃在黑森林的少女。
妥妥的邬玥风,莫爱不太理解这种审美,秉承敬业的态度极力配合。
背部布料少得可怜,莫爱的伤疤露了大半。
她从更衣室的帘子里探出头,把邬玥一把拉进来。
莫爱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个情况,你给看看,这样行不行?”
邬玥疑惑:“啥情况。”
莫爱扒开外罩,银纱坠地,香肩一敞,后背深重如沟壑的疤痕惨兮兮地展现在眼前。
平面照片会把身体细节放大数倍,这疤是遮不住的,虽然可以用后期,但也会增加工作量。
她想看邬玥的意思,如果觉得实在……有碍观瞻,她就换一身衣服。
邬玥看得惊心,惊讶很快转为怜惜,说:\"应该很痛吧。”
莫爱愣了愣,低头笑了,说:“疼死了。”
言毕惊觉,这道自己都不愿看的伤疤,如今,她竟也有了向他人展示的勇气。
邬玥给莫爱重新披好外纱,来了灵感。
让化妆师调整了莫爱脸上深色系的妆容,改成森女的灵动清新素面妆。
莫爱皮肤本就白腻,不用多做修饰就有了空灵纯真的美感。
化妆师叹了一句:“有谁受得了,天使的面孔和魔鬼的身材。”
照片拍出来,莫爱似一尊透亮的完美瓷娃娃,而她背上的疤打破了这种呆板的完美,让人知道她不是个娃娃,她会受伤,伤口会愈合。
她有鲜活的、破茧的、离经叛道的生命力,像强韧的荆棘突破身体束缚,奔向自由的森林。
邬玥很满意这套造型,跟摄影师研究审阅数百张照片,最终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喊道:“就这个了!”
莫爱如释重负,看到那些照片拿去修片排版,心中忐忑,她只希望程景行不会去买下一期的檀樱。
邬玥把挑好的几张照片原片发给了莫爱,说:“我要他们都修出来,你当写真留着。”
莫爱划动照片,认不出来那是自己,略感羞怯,扯扯嘴角说:“谢谢,我………就这样留着,挺真实的。”
邬玥:“哈哈,我也觉得,原生的更好,发给你男朋友,看他什么反应。”
莫爱苦笑,她可不敢发给程景行,只把照片转了几张给严苓。
严苓回信:【哇………腿不错,回来给我摸。】
莫爱:【几时回?】
严苓:【下下周,你来公寓,陪我倒时差。】
莫爱算了算时间:【好,我正好有事想跟你说。】
杂志出刊那天,办公室照例送了一套给每个编辑,莫爱看到自己的照片印了整版,满满一面,当做星座专栏的封面了。
她头磕倒在桌面上,乱发盖住整张脸。
几个要好的编辑小群里全在拍她。
颜小滟:【狮子座女孩出来冒个泡,你那疤很有意境,@邬玥你请的哪个特化?】
邬玥:【那不是画的!】
露潇潇:【………有故事】
何子盆:【A型血和狮子座,怎么就王者了?血型和星座有关系吗?】
莫爱:【同问。】
何子盆:【正主都不懂。@邬玥】
邬玥:【占星师的分析自己看杂志!】
莫爱撑起头,翻开杂志,找到占星师的专栏文章。
文章里对每个血型的狮子座都做了简单分析。
A型血狮子座:有狮子座的浪漫、自信和实践能力,也有A型血的冷静理性,矛盾的特征让人捉摸不透你,但你有狮子的纯真,很受欢迎,人缘极好。呼朋唤友的能力在你身上很显着,理性的头脑遏制狮子的冲动,理智果敢兼备,王者中的王者。
莫爱读着读着,翘起椅子,心想这说的不像她,倒是特别像程景行,他也是A型血狮子座。
笑意渐浓,张果站到她身后都不知道,乍听见他调侃道:“白天发什么梦呢,笑成这样。”
莫爱手中杂志掉下来,猛然回头,先看到了一捧素白骨朵,白皑皑的,然后是张果不正经的抽笑。
“前台收到的,你的花,你跟郁金香掰了么?这次是谁?这什么花呀…”
莫爱忙站起身,接了花,翠绿花蒂,洁白花骨,如散发清香的串串珍珠,她欣喜地抱了满怀。
“槐花。”
她拿出插在花间的卡片,翻开白色卡纸,上面是程景行英挺遒劲的字迹——
景园的槐花开了。
莫爱捂住嘴,这一捧花绿梗鲜嫩,花苞精神,可以想见从花枝上剪下没多久,可能不过一天,从镜湖飞过来,经他手,又送予她。
费尽周折,只为提醒她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
铃声轻灵,程景行把杂志合上,指间捻着一块玻璃种冰紫的翡翠料子,徐徐踱步到庭院茶案前沏茶。
无风,铃音却吵个不停。
程景行看一眼廊下,曲少言踮着脚,还在敲弄那只铃。
“这铃怎么在这?”曲少言没好意地笑着问。
程景行把一只秘色瓷茶盏放到桌对面,说:“喝茶。”
曲少言走过来,坐他对面的位子上,仰头,一手撑桌,望着院中绿荫浓重的槐花树,只见绿叶不见花,道:“情种呀,少爷,景园的铃,景园的花,你都给她搬来了,怎么这树还不开花呀?”
不往人痛处上扎,这人就不会说话。
程景行眉头轻蹙说:“不会聊天,可以不聊,说事。”
曲少言拿起茶杯,喝水似的倒嘴里。
“赵泽去林市了,水杉林的项目梁家没有放弃。”
“不是梁家,”程景行目光凌然说,“是赵泽。”
曲少言敲桌要他再倒茶,道:“梁家女婿要逆袭了?不跟梁茗贻一条心,没人买他的账。”
程景行端起紫砂壶往空盏里倒茶,回说:“与吴明森合作,看着像是梁姨因为我和莫爱的关系,要教训我,但我跟姑姑打听过,最早来找吴明森谈合作的,是赵泽,他利用了我和莫爱的事,引导梁姨找了吴明森。”
曲少言恍然道:“他不想让你在本立做大,他们好继续用正华吸本立的血,那他们合作很久了?”
“嗯,我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茶盏又空了,曲少言把着宽边盏口,在桌上打圈,不费几分心力就想明白了。
“本立这么大棵树,有几只虫太正常了,董事会一个个你都得叫声叔啊姨的,左一个右一个挑起事儿来,你压不住,不如养肥一个来牵制所有。吴明森是你爸留给你肃门楣、立威名的踮脚石。”
要制住这么大的利益集团,光靠血脉、恩义、制度是远远不够的,最不能少的是手腕。
程景行想过这层意思,终归是不想走到那一步。
“吴明森不难猜,我看不明白的是赵泽,”程景行眸色渐沉,“他不想莫爱靠近我,又助吴明森来对付我,挑拨我和梁姨的关系,让我们两家失和,他的目的是什么……”
曲少言挑眉笑道:“谜底有时候就在谜面上,真相常常是你觉得最不可能最不合理的那个答案。”
程景行磨转手中翡翠收进掌心,思绪腾转万千,把视线移向曲少言。
“他就是想要我们两家失和?”
曲少爷嘴角一扬,抖起放在案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眼色懒倦地道:“梁家的关键是梁茗贻,景少爷,不要掉进别人的陷阱。”
———
路过编辑部的落地玻璃窗,梁茗贻看到一张桌子上的花瓶里,用清水养着一团槐花。
在颜色杂乱、堆满各色商品的卡座间,白色是难得的素净。
午后阳光一照,像个小灯泡亮着,远远一眼就能看到。
关晓柠快步在梁茗贻前面引路。
她观察入微,很快警觉到梁茗贻明眸透亮中,一闪而过的冷硬,心道不好,是不是自己哪里招待不周了。
半小时前,关晓柠才收到梁茗贻要到访杂志社的消息。
急匆匆安排了接待事务,又给去市宣传口汇报工作的社长崔涛岸打电话,召他回来。
崔涛岸一听是梁氏金控的董事长到访,急忙从市里往回赶。
梁氏金控的下属风投公司刚投了三千万给瞳安的子公司,合作周刊项目。
合作全程,瞳安都只能接触到风投公司的中高层。
梁氏金控作为风投的上级集团,随便一个项目经理手上都是上亿的项目,根本不会在意他们如此体量的文产项目,更别说会有高层亲自到访。
今日也不知刮了什么风,把金控的董事长都给招来了。
一行人诚惶诚恐进了贵宾会客室。
梁茗贻在主位沙发上落座,环视这一屋黑压压的人,仰头对站立一旁的关晓柠温和笑笑,说:“关总吧,不好意思,我临时来的,没提前打招呼,你们不用张罗,我是来办点私事的。”
梁茗贻说话很慢,就是这种慢,像是蓄着饱满的力量,徐徐施给对方,让人感到不那么盛气凌人,又着实威严,不可轻视。
关晓柠心提到了嗓子眼,面色依然温温柔柔的,俯身说:“梁董,我可以帮您做些什么?”
梁茗贻轻扬秀眉,笑容和煦道:“我儿子有拜托你照顾一位朋友,我想见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