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和塔塔结束香港之行，回到上海的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塔塔在香港画的那幅画放进画室。
那是塔塔在利亚不在的几个小时里画的，利亚那天晚宴的样子。
“画这个干嘛，总有镜头会拍下来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的利亚端详着塔塔快画完的画，问塔塔。
“我觉得好看啊，不可以画吗？”
其实这不是塔塔第一次画利亚了，在上海的家的画室里，有很多幅这样的画，有塔塔画的利亚，也有利亚画的塔塔，像是跟对方比赛谁能画出最好看的对方一样，画室里的这样的画都快把画室堆满了。
除此之外，画室里还有她们两个代替相机，用画笔和画纸记录下的蓝紫色的晚霞、阿姆斯特丹的风车、上海的郁金香，乌镇的渔船还有偶然间看到过的一只布偶猫等等。
画室里用来放画的架子早就满了，后来的画也只能不定期的排序清理，让最喜欢的画尽量拥有被好好保存的机会。
但现在，离上次的排序清理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再不清理，后面的画就真的放不下了。
这幅画是塔塔画的，所以由塔塔进入画室去摆放好，利亚站在门口看着。
今天的上海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塔塔拿着画进去的时候，顺手把窗户打开，给画室透气。
她站在满房间的画里环视了一周，脱口而出一句话：“该收拾了利亚，有些很久远的，就处理掉吧。”
塔塔说的画的处理一般有两种路子。
一是送出去。曾经有几个朋友因为看到她们发在朋友圈的想要处理的画就跟她们提出自己愿意出钱收。利亚和塔塔拒绝了对方想要出钱的提议。这些画本来就是她们不想要了的，说的难听点，跟垃圾也差不太多了，但因为这些画都是她们自己画的，所以直接扔掉的话，总还是会觉得可惜，舍不得。所以她们最后是把朋友喜欢的画送给了他们，没收他们任何钱。
二是拍卖掉。这跟朋友出钱收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拍卖掉的那部分画都是曾经对塔塔或者利亚具有重要意义的。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或者时间的消逝，这些画不再具有当初那样重要的意义了，所以为了处理掉这些其实画得还不错，并且承载着她们曾经的一段念想的画，她们会拍卖掉。
“好啊，反正好像也很久没有处理了。”
利亚一边看着新闻里关于林杰和维恩的内容，一边应着塔塔。
“要今天收拾一些出来吗？”
塔塔艰难地找着合适存放手里这幅画的地方，总也找不到满意的空间。
“你看着办吧，先把新的画放好，如果中间看到什么不想要了的画，就顺手放到一边，这样。”
“这幅可以先处理掉吗？”
塔塔竖起一幅画，展示给利亚看。
利亚只抬头看了一眼，顿了两秒，点了点头：“先放在要处理掉的那堆里吧，等这阵子事情都结束了，再统一处理。”
说完这句话，利亚就继续低头去看屏幕里装载着的新闻，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塔塔在转身面向画堆的那两秒，挑起嘴角，笑了笑，接着，她把刚刚给利亚看过的那幅画随手放到了要处理的那堆里，像是对待被取出了全部珠宝的绒面盒子。
把所有东西都放好之后，两个人就来到附近的港式茶餐厅里吃饭。
利亚点了一碗云吞面，照利亚自己的说法的话，她把这解释为“清淡”。
塔塔则切着一块漏奶华，不以为然。
“所以，林杰和维恩的官司怎么样了？”塔塔问。
塔塔像是在追一部她毫不感兴趣的电视剧。
“维恩的公司的那些财务之类的大大小小的问题林杰都爆得差不多了，他以前在维恩那儿就一直是维恩器重的人，他虽然胆子不算大，但心狠。”
胆子小但心狠，塔塔没想过这样的特质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切下一块漏奶华，用叉子叉上送进嘴里，等着利亚继续说下去。
“维恩器重他，是因为林杰心狠且忠心，是个很适合当敢死队的人。”
“忠心？”
没有吧，他不是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老东家吗？
“他忠于的是他自己的忠心，这种忠心并不限定于任何人。对维恩可以，对我也可以，但最重要的是，他真正在乎的是他自己的忠心。我只是基于对维恩的了解，给了他一个不再忠于维恩的理由而已。”
利亚把筷子伸进面汤里，夹住几根面条，挑起来，但她没有急着吃。
“我给他的背叛维恩的理由，就是维恩不再信任他了，或者说，维恩这种人，不可能真的信任别人，他派来查林杰的那个人，我敢肯定，维恩还派了另外的人去监视他。他这种人就是这样。既然维恩不再信任他，那他的忠心也就可以从维恩那里收回来了，因为维恩不值得。”
利亚把稍微凉了一点的面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下咽。
“林杰这样会对别人忠心的人，当然也希望别人对自己忠心，或者说，最起码要做到相信自己，对自己诚心诚意，而我要做到的，就是把我在他心里的形象塑造成这个样子，当他越觉得我好，他就越讨厌维恩，也越觉得对不起我。剩下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心狠怎么说？他为什么搞破坏的时候没有采取更高明的手段？”塔塔问。
其实直播的那天晚上，利亚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他没有用更狠的办法，更能引起风浪的办法来让利亚陷入麻烦呢？
比如就直接用公司官号发条微博来背刺利亚不就好了吗？
后来，利亚把这个疑问告诉了秦律，秦律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我。”
“嗯？”
“之前的视频的事情，本来他就有份参与，而且我是当年的受害者，是维恩伤害过的人，我在跟维恩有仇的你的公司做心理咨询，我们两个都算是跟维恩关系非常不好，但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可以完全撇开当年的事情去对待他，所以他可能觉得，是你要我公事公办的，而我又不认识他，是无辜的，所以他觉得你人也不错，况且当年的事，唯一有错的一方，本来就只有他们那帮人。”
“你是说，他觉得我人好，不忍心？”利亚有点不可置信。
这都是秦律猜测的，林杰的心理活动，利亚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想到这些。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也不算完全没有心，不是吗？”
利亚沉默了，秦律的办公室里，一束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利亚身上，环抱着她。
桌子上的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不管世界是混乱也好，平静也好，它热气散完的速度都不会改变。
可利亚却很难做到像这两杯咖啡一样对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
“我该怎么对待这个人呢？”
好像是在问秦律，好像是在问自己。
“就如你原本想的那样去对待他吧。”秦律说。
虽然秦律是学心理学的，但不代表她能准确说出利亚心里的想法，但利亚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代表利亚原本的想法正在动摇。
心理咨询师不是未来咨询师，所以秦律只能让利亚自己决定。
虽然她不知道利亚打算怎么做，但她总相信，就像当年利亚来救她一样，一切都会按照最好的安排发生。
最后利亚离开秦律的办公室的时候，利亚的那杯咖啡还是一动没动过，唯一变过的大概就只有咖啡的温度了。
“都冷了呢。”秦律听着利亚远去的脚步，看着面前的咖啡，喃喃道。
判决出来的时候秦律刚好吃完午饭，她给利亚把新闻转发了过去。
【维恩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林杰2年。】
【维恩在法庭上很不老实，听说是最后把去看庭审的观众都惹火了最少有一半，而且林杰之前曝出他们公司有layering的行为，还有一些别的，数罪并罚，除了得进去，还有金钱上的处罚，就不说了。林杰倒是认罪态度良好，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而且也确实没做太严重的事，再加上律师那边据理力争，法院酌情考虑，就这么判了，维恩那个，是连他律师都救不了的地步。】
利亚看到信息的时候没有着急回，她愣了愣神，查看了一下现在的股市。
维恩的公司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虽然还是会觉得心软不忍，但不忍归不忍，利亚还是会把该做的都做了的。
而且公司老板出这种丑闻，沦为法制咖，公司也是很难存活下去的。
高恩曾经评价过利亚这种会去成为空头的人：“简直就是跟全世界作对，会这么希望某个公司倒闭的人，除了竞争对手，大概也只有你们了。”
利亚不否认这件事，不说别人，就算是她自己，在做空某家公司之后都会忍不住指责自己，但下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高恩说这个叫：“有良心，但不多。”
无所谓了，她反正也只是个商人而已，在钱堆里的人是很难把自己拔出来的，这样的人还有托德。
不过这么算算，她跟托德他们也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了。
准确来说，是从她们从香港回来之后，大家就都像是约好的那样，进入到了忙碌模式。
阿亨也忙到没空来想方设法打听利亚最近是不是在跟谁约会。
就连高恩那种没什么大事就会想要约人出来玩的人都一个多月没有更新ins了，尼冉那种人则是继续回到了消失模式。
塔塔前两天回莫斯科了，安娜自从港大毕业后就回国了，最近在谈恋爱，她打算先带给塔塔看看，塔塔也正好不太放心，听说对方是个工科男，家境算一般，对方的照片安娜发过来过，所以利亚也是知道安娜的男朋友长什么样的。
“叫什么名字？”利亚问。
“给你两个选择，彼得和保罗，来，挑一个。”塔塔跪在堆在她行李箱里的衣服上，里面大部分都是长袖衣服和长裤。
她知道自己家有多冷。
不过照这两个名字来说，看来对方是东正教的人了。
利亚随便挑了一个：“保罗？”
但不管是哪个，这种名字都实在太烂大街，就跟什么伟什么怡这种名字在中国的状况一样。
“对了。保罗。她想要我回去看看她男朋友，反正我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赶得及也没回过老家，我妈让我回去让她看看我是死是活，我就回去一趟好了。”
看来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倾向于让自己朋友闺蜜帮自己把把恋爱关。
“看到人家之后，别翻白眼。”
在不隐藏情绪这点上，她们两个很像，但又刚好可以提醒对方，不要在别人面前失态。
“我尽量好吧。”
塔塔应着，但也只是应着。
“如果发现你不太喜欢安娜那个叫...保罗？的男朋友呢？会劝退吗？”
“才不，”塔塔回答地很快，完全没思考，“她自己喜欢就行了，我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讨厌也不会说的，大不了，多买点长袖来接安娜的眼泪不就好了，谈恋爱嘛，劝不了的。”
利亚跟阿亨在一起的时候塔塔也只问过她是不是真的爱对方，劝分是从来没有劝过的，只不过对待利亚，塔塔总是会更操心一些而已，嘴上不说，私底下的工作是一点没少做。
把塔塔送去登机的时候利亚最后提醒了她一句：“keep elegant。”
塔塔给利亚比了个“ok”就走了，利亚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不过她相信塔塔还是自己有数的。
回家的路上她收到了谷歌那边的邮件，说是他们在最后的调试阶段，没什么问题的话五月份就可以交付了，问她这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她现在最关心的也不是软件的事情，而是瓶子的设计。
她可不想把这件事拖到年中。
也不能再拖了，她本来就为此浪费了两三个月，其他可以上架的产品都上了，她必须在半个月内把满意的设计图纸交给瓶子的制作工厂。
不过还好，自她们从香港回来之后，利亚就经过和希纳的闲聊，有意无意地交流了合作的意愿。
本来晚宴的那天希纳对利亚就比较感兴趣，回家之后她也去查过利亚的公司的背景，利亚的产品，还有利亚最关心的香水瓶子的设计。
利亚的审美确实在线，而且不落俗套。
利亚曾经把香膏做成了唇釉的样子，刷头则做得比一般的唇釉要小，方便取用涂抹，也避免造成香水在喷出的时候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和喷洒角度不慎，香水误入眼睛的情况。
利亚甚至出过一款限定香水“瓶”。
那是一把团扇的样子，不算小，刚好可供网红们摆拍。
看上去那是一把普通的团扇，但装香水的手柄连接着作为边框的扩香石或玉，就很适合夏天带出门去显摆。
除了一般的圆形团扇，还有花瓣形团扇，长方形团扇和芭蕉式团扇等等。
因为利亚用的扩香石和玉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所以造价也并不便宜，定价自然也得高，更何况利亚为了适当防止人们冲动消费，还限量限地区。
不过那时的利亚还不得流量要领，她这么做，反倒是激起了人们非得买到一把的斗志。
那阵子，身价高的名流都在抢着通过各种渠道购买，好“彰显身份”，甚至有几通电话直接打到了利亚的公司里。
希纳的某个富太太朋友就有一把。
据她朋友说，那把扇子还真是把扇子，香水用完了，这个“瓶子”还真不能扔，不管是夏天出门，宴会上社交还是摆在屋子里，都是很实用的。
所以希纳对这个系列的扇子很有印象，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在意过掀起这阵“团扇狂潮”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利亚和希纳很快就达成了合作。
时至利亚把塔塔送走的那天，希纳刚好把改过一版的图纸发给利亚看。
瓶身的样子就像是含苞待放的一朵鸢尾花。
利亚不太满意希纳的第一版设计的时候，希纳就有问过利亚，这款香水的主要材料是什么。
“鸢尾花。怎么了？”
“那我就知道了，交给我吧。”希纳回。
她保证这次的第二稿利亚会很满意。
希纳当然不是没买过香水的人，她很喜欢le labo的香水，特别是le labo neroli 36 橙花油那款。
她每次都会买一大瓶回来慢慢用。
Le labo的香水瓶子没什么特别的，很中规中矩，但le labo的起名很有趣，他们会把每款香水的主要成分作为这款香水的名字。
那瓶子的设计不也可以这样吗？
第二版的香水瓶子是鸢尾花未开的时候的样子，通身采用橡胶质的老式气囊香水瓶气囊，香水瓶的盖子做成了鸢尾花被裂片的样子。
希纳甚至给利亚画出了香水像清晨的露珠一样附着在作为花被裂片的盖子上的样子。
剩下的两枚外轮花被裂片全部打开，就会发现内轮的三枚花被包围着香水出口，单枚内轮花被裂片可以取出，以沾取香水用。
“希纳你简直是天才！”
利亚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夸希纳的创意。
看来利亚比希纳想象的更喜欢这款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