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袁梁提前去了外滩,在那里和白怡青汇合,两个人顺着江边走了一个小时。外滩还是那个外滩,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火辉煌映照着天空,黑色的黄浦江水还是泛着那个味道流淌着。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张椅子,白怡青主动吻着袁梁,热烈而缠绵,她把袁梁的凉手拉进自己的衣服内贴身暖着,两个人相拥着坐了很长时间,聊着过去,聊着将来。
第三天,卜建民入院了,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做手术,袁梁觉得安排好了,自己可以回去了,但卜建民不让袁梁回去,非要袁梁在那里不可。
第三天晚上,袁梁和白怡青一起来到翠河天地,围着小区转了一圈,又在里面走了走。白怡青说,一轮又一轮的调控失败了,翠河天地的楼价已经四万多了。程碟英的房子装修好租出去了,可以安心享受退休生活了。
第四天,医院的病房内,袁梁陪着卜建民说话。袁梁看着一边的韩天琪,低声对卜建民说:“昨天晚上,阎馥丽给我打电话问你呢,说着说着就哭了,还是老相好想着你,那么多女同学也没见谁打电话。”卜建民说:“这个没办法,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都不知道到多少日了,感情在那里,她当年也是没办法。我这手机给收走了,她不知道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就给你打电话。”袁梁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知道她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下岗。”卜建民说:“她下岗后看了几年孩子,孩子大了就在商场租了个柜台卖内衣,现在还找了两个人帮忙,慢慢成了一个独立的门市,越来越好了,也算是熬过来了。”袁梁继续问道:“你们经常见面吧,还一起做不做广播体操?”卜建民说:“小声点。唉,也不知道怎么的,阎馥丽个子矮不说,还是个噘噘嘴,长相比韩天琪差远了,可就是和她在一起时兴奋,发起嗲来把人的骨头都叫酥,做广播体操别提有多合拍了,话能说到一起去,事能想到一处去,我这边还没想清楚,她就知道我想啥了,真是我一撅后面,她就知道我放啥屁,最关键的是会疼人会体谅人,你这边一要发火,她笑着就抱着你亲你。我俩断了几年后,又联系上了,有机会见面当然也做做体操,你说都做了那么多遍了,到这个年龄了,买点药抹着也要做。我们两个是初恋,都是真爱,这辈子忘不了啦。”袁梁说:“你们还真是爱情,你今后也悠着点,手术后就不宜剧烈活动了。”卜建民说:“来前打电话,阎馥丽说,她让我到陵城买房子,就在仙龙湖边买,在那里养病养老,再做广播体操的时候不让我动,她伺候我。”袁梁笑了:“你老婆韩天琪可是工商局的局花,自己的老婆多长时间都不来一次,偷偷摸摸的事就是来劲。”卜建民说:“你也别说我,你的事也是罄竹难书。手术后你给阎馥丽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刚才紧张得不行,拉拉这事我还轻松了。”袁梁说:“你出院了就去陵城,我家不是在仙龙湖边有房子吗,你也到那里买房子,到那里养老。就你这病算啥啊,做完手术,就啥事没有了。” 卜建民说:“这样说,我更兴奋了,好,我回去就去陵城,到时我喊着你。”
卜建民进手术室了,袁梁想着,有阎馥丽这样的初恋,卜建民这辈子也值了。
手术非常顺利、非常成功,袁梁给阎馥丽打了电话。袁梁想了想,也给任传秀打了电话。
又待了两天,白怡青陪着袁梁到上海大学附近转了转,袁梁就要回家了。
临走的那天早晨,白怡青对袁梁说,你来,我就欢天喜地地接你陪你,你走,我也不流泪了,我们都很幸福,都生活得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还是盼望着你能到上海来,段妹子都给你收拾好房间了,你不要辜负段妹子。袁梁说,无论我来不来,我都一直想着你,想着上海。
岁月倥偬,时光流转,贾中华荣升为了武城市人民政府副市长。这一次请客是人事局副局长屈志坚张罗的,不在水利局饭店了,改为喜洋洋大酒店。袁梁进屋时有两桌在打牌,袁梁看看,自然还是和一班的同学坐在一桌,褚国平、卜建民、王恩明、倪文革、王茂源、朱立志、曲丽丽、任传秀等一班的同学正围着一张桌子聊天。袁梁看看房间内,没有看见于爱华,自从和袁梁的关系结束后,于爱华很少在这样的场合露面了,虽然也参加同学聚会,但只要有袁梁参加的场合,她会尽量避开。
卜建民见袁梁进来,站起来把袁梁招呼到了其它房间。两个人坐下,袁梁问道:“看起来你的身体很好,恢复得很好啊。”卜建民说:“我这身体杠杠的了,正常生活,正常上班。” 袁梁笑着说:“还能正常做广播体操吗?”卜建民说:“自己家的老婆我就不说了,阎馥丽你是知道的,前天她回武城,我都梅开二度了。你扯我干什么,我看见你把房间的人看了一圈,你是不是在找于爱华,你不用找,你来她就肯定不来。你俩的那点事都过去许多年了,看来她还是过不去。”袁梁讪讪道:“我俩什么事?瞎传呗。”卜建民说:“你不说她不说,同学们也有耳闻,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但你们两个从学校到工厂黏黏糊糊十年,关系也算是明的了。当年,褚国平和于爱华闹腾的那档事,我怀疑是乌龙闹剧,你则可能是真的,不然,她为什么就是躲着你,多少年都过去了,怎么就是过不去这个坎,该翻篇了。”袁梁说:“她要是阎馥丽那倒好了,阎馥丽是真爱你,而且一直爱你。”卜建民说:“你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你就是转移话题,关于她有两件事,你想不想听?你在陵城大概不知道吧。”袁梁说:“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就不听,卖什么关子。”
卜建民说:“别摆着了,你肯定愿意听。两个月前,于爱华调到了市林业局,担任了一把手,你想不到吧,她晋升还很快。她老公杜继言和她都憋了口气,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往上爬,别的本事不说,但确实善于钻营,善于拉关系,手中的那点资源让他们利用得淋漓尽致。于爱华去省委党校进修,竟然和市委书记的老婆成了短期的同学,其实长期或者短期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他两口子抓住了这次机会,他们以同学的名义,往市委书记那边靠。你也知道,有时候选拔人才的标准,关键还是看市委书记怎么把握,关键是你找到了这个关系,你能送的进去,你能拉得下脸,你能表示忠心,这就够了。这两口子这些年还做着生意,手头上也有钱,往上送就是了,一般的局级、副局级也有标准。就这样,于爱华就成了林业局局长。据说,她不懂业务,她在林业局被原来的那帮人孤立,那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一把手,正儿八经组织部门任命的,假以时日,大概慢慢也就会站稳脚跟吧。”袁梁说:“她这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应该恭喜。”
卜建民说:“刚才说的是关于她的好消息,关于她的坏消息也和你说说吧,她老公死了。”袁梁瞪着眼睛看着卜建民,卜建民说:“她老公死的时候,同学们去吊丧,于爱华给屈志坚和我说,不要告诉袁梁,不要让袁梁来,这就说明了一切,说明了你和她曾经有过的关系,而且是痛彻入骨的那种。”袁梁忍不住心潮起伏,不知道说什么好。
卜建民说,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杜继言喝过酒后,开车去往陵城,在路上和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相撞,当场死亡。大货车司机是正常行驶,杜继言酒后驾驶,而且车开得很快,和大货车相撞后,翻滚着坠落,车毁人亡。
卜建民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杜继言的家人,想追究大货车的责任,人家司机说,你是醉酒驾驶,连保险公司都不赔偿,我们正常行驶,我们一点责任都没有,我们的车受损还要索赔呢。杜继言的家人找到市分管领导申诉,说杜继言因公务要到陵城去,市分管领导说以公安机关的鉴定为准。杜继言做生意有钱了,他是开着自己的车去陵城,最关键的是车上还带着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受伤后也住院了。公安人员突审那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只说和杜哥是朋友,越说越多就说漏了,那两个女人来路不明,和杜继言根本说不上朋友。你说,开着自己的车,带着来路不明、浓妆艳抹的女人,醉酒驾驶,这怎么界定,不要界定了吧,你一听就明白。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估计也就这样了。”
袁梁想起于爱华一副苦大仇深的样,不禁叹了口气。
卜建民说:“杜继言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吧,这些年他很任干,也有能力,也是单位的一把手了,在感觉到自己升迁无望时,就转身做起生意,有他弟弟在前台,他有渠道贷款,就做起了干货生意,附近的腾城是全国最大的干货集散地,他们在那里有门市有仓库,生意越做越大,曾经很赚了一笔。但谁能想到,他有钱了,于爱华升迁了,他却命赴黄泉。你说,人这一生到底追求什么,我在上海做了次手术,算是彻底明白了,人的健康最重要,生命最重要,活着最重要。你猜猜,我下来手术台,韩天琪是怎么给我说的吗,她说,她知道我和阎馥丽还来往着,只要我好好活着,还顾那个家,她就不管我和阎馥丽咋样了。”袁梁忍不住说道:“你和韩天琪都想开了想通了,你俩的境界真高。”
袁梁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暗夜,眼底忽然竟有了点湿润,他不知道是在感慨命运,还是在心疼于爱华。
卜建民说:“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她。”袁梁说:“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是一个自卑的人,又是一个自强的人,我现在去看她,给她施舍吗?看她笑话吗?她肯定不想让我去,我还是不去了吧。她得到这一切不容易,人家怕有不良影响,我又不是高官巨贾,我无权无势,我就不去了。” 卜建民说:“你这是说的啥,我就这样了,阎馥丽还不是一样爱我。”袁梁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于爱华可不是阎馥丽。你也别卖弄了,你和阎馥丽是真爱,连韩天琪都知道。”
卜建民的手机响了,袁梁和他一起回到隔壁房间。
今晚真正的主角登场了,贾中华红光满面进来了,全场的人起立鼓掌,说着恭喜的话,贾中华大咧咧地直奔主宾的位子。
尽管酒席的规格很高,但袁梁食不觉味,只是跟着一波一波地端起酒杯,没有单独和任何人喝酒。袁梁的心里一直在叫着,去看她去看她。
第二天是星期六,早晨八点,袁梁的手机响了,是王美春,王美春叫袁梁去她家,说是贾中华让他过去。九点钟,袁梁骑着摩托车过去了。
袁梁进到贾中华的家里,两口子正吃着早饭,见到袁梁,贾中华就说到:“昨天晚上太乱了,没来得及和你说话。”王美春说:“老贾大早上就让我打电话叫你。”贾中华呼噜噜喝着粥,说着:“原来在水利局,就那么点地方,现在不一样了,我分管大农口,你说吧,你想去哪里,我给你安排。”袁梁说:“谢谢老同学,还想着我呢。不用了,我现在也挺好,比较自由,受不了机关的约束了,这把年纪也干不出来什么了。”王美春说:“谁让你干出来什么,就是给你找个养老的地方,还是去水利局排灌站吧。”贾中华说:“去排灌站那就大材小用了,水利局下面有一个机械工厂,你要是感兴趣就去那里当厂长,就是几十个人。”袁梁说:“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也挺好。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到排灌站,就是单纯的能吃公家饭,但天天打卯上班,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很轻松很自由。到水利厂,自己也年纪大了,不愿操心了。”王美春说:“你要不愿意去排灌站,那你可以去市林业局下面的林业站,那里也挺好,于爱华是林业局局长,肯定罩着你。”说着,王美春意味深长地看着袁梁。袁梁说:“植树造林的体力活我可干不了,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贾中华说:“再好好想想吧,你要想来就告诉我,好歹我都会给你安排。”王美春说:“反正不去水利厂,不去排灌站就去林业局,到排灌站就是陪着打牌,天天乐得逍遥。到林业局老相好那里,天天看她愁眉苦脸的样,那端着装着的样子,你去看她的脸,够你受的。”袁梁说:“如果三者选其一的话,那我还是去排灌站吧,我陪市长夫人打牌,给市长夫人煮咖啡,绝对是神仙般的日子。”贾中华说:“你们在一机厂的时候确实很快活,那时的一机厂确实一切生产经营正常,现在有关部门已经在反思那时的国企破产潮,但还是很敏感,无法给以定性。如果我决策的话,一机厂肯定不会是那样破产,事实也已经证明当时一机厂的破产方式是错误的。一机厂的破产,留给了几大银行几千万的窟窿,地方政府每年少了一千多万的税收,造成一千多人下岗,为社会带来巨大的负担。破产前有工厂领导班子主持工作、维持大局,破产后屡次上访、闹事,地方政府焦头烂额。现在成立的企业,大多是散破小,没就业、没税收、没品牌、没竞争力。”王美春插言道:“我们一机品牌在那时可是全国响当当的品牌。”袁梁说:“全国大势就是这样,改好的企业也有,只是武城改好的太少了。”王美春说:“曾经的那个力主一机厂破产的蒲什么,你知道怎么样了吗,老贾说他调往外地后被抓进去了,贪腐太多,真是罪有应得。”袁梁说:“一机厂首先破产,就是得罪了此人,他为什么要一机厂为某企业担保贷款,这里面不会没有利益输送。”贾中华说:“十点钟车来接我,我要走了,你们一机厂的老同事拉拉呱吧,愿意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给你安排个地方,其他人我管不了,你的事我要管。” 袁梁也要走,被王美春拉住:“你慌什么,马晓荷上班去了,你回去也是一个人,我这里还有人家送给贾市长的咖啡,你陪着我喝一杯。老贾只喝酒,不喝咖啡。”贾中华说:“你们喝咖啡吧,我走了,新来的市委书记干劲十足,非要一起去开发区。喂,你家孩子怎么样了,在大学里还好吧?贾亮亮在武汉读大学,也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