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标段的销售进展很快,丁总早已经在布局,张荣说丁总买下了黄浦江边的东润大厦,而甘小宁来上海就不是来GYmN公司,他到了丁总刚刚成立的上海东润大厦有限公司。甘小宁每天早晨起来就赶往东润大厦上班,而他的女朋友看起来也找到了工作,每天早出晚归。
每天早晨上班,袁梁都是早几分钟到,在座位上悠闲地吃着面包、喝着热水勾兑的牛奶,偶尔面包里夹点孙雪英做的咸菜。袁梁把咸菜装在瓶子里,放在冰箱里。公司的茶水间有冰箱,常年开着,其他人很少用,只有袁梁买了面包、牛奶放在里面。
鲍沪生进来了,再一次喊道:“小袁,好适宜,你这生活高级,我每天早晨就是开水泡饭,你是天天牛奶面包,你的生活水平比我高。”袁梁叫到:“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嫂子做饭,我只有自力更生。”张荣也到了:“你还自力更生,你看看我拎着老油条,进来办公室喝开水吃油条。”袁梁说:“我也想吃油条,这附近没有啊。”张敏也来了:“哎呦呦,看苏北梁这腔调,明天我买来油条给侬,我吃你的面包。”张荣说:“你哪能和小袁比,他两套房子卖了,有的是钞票。”
几个人正在闲扯,崔永熙从外面进来了,见崔永熙进来,张敏喊道:“宝山崔,你怎么来了,发财了?”袁梁看看崔永熙,几个月不见,竟然人瘦了一圈。鲍沪生急忙迎着:“崔永熙来了,到我办公室来。”说着向几个人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开。段晓丽解着围巾走过来问道:“他不是买了旅游车吗,他怎么来了。”袁梁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过了一会,鲍沪生从房间里出来了,对袁梁说崔永熙又回公司了,要袁梁给他办理入职手续,还是干原来的活。崔永熙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愣愣地和谁都不说话,张敏过来也被鲍沪生推走了。
鲍沪生把袁梁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跟袁梁说着崔永熙的事。崔永熙买了一辆豪华大巴,跟着春秋旅行社干活,大都是外省长途,一出去就是几天,好在他身体还可以,原来就是干司机的。前段时间,他跟着旅行社跑外省,在那里要住一晚上的时候,几个上海司机晚上打麻将,结果早晨返程的时候他精力一恍惚撞死一个人,车上还有多位旅客受伤。虽然他的车是买了保险的,但人命关天,除了保险公司的赔偿外,人家还要经济补偿。那人的家族也有势力,不断施加压力。崔永熙的车被扣在外地,没办法只有尽快筹钱。最终,谁也不知道他赔了多少钱,旅行社也不会再让他开车了,撞坏的大巴车他只有便宜处理掉,无奈之下又给鲍沪生打电话,央求鲍沪生,鲍沪生给丁总、占总汇报,好在看他老实,在公司也就跑跑颠颠干点散事,就让他回来了。
午饭时间,崔永熙没吃几口就回办公室了,段晓丽扭头看看崔永熙,又看着袁梁说:“人傻掉了,哪里来的乡毋宁。”白怡青说:“宝山下只角来的。看我们卖房子赚得多,还心里不平衡,这下好了,赔光了,神经病了。”袁梁说:“你们还不知道,他走之前都不和我说话了,就他的性格,我真怕他出事,别抑郁症了。”段晓丽急急道:“瞎操心,关你什么事。他就是拎不清,自己没本事,还怨别人。”
三个人吃过饭,来到休息处,白怡青说:“好吓人,开旅游车几十人出事。他是司机,还喝点老酒、还熬夜打麻将,作死。”段晓丽说:“减肥了,瘦了一大圈。”白怡青说:“还好,我又买了房子,房价又涨了。”袁梁说:“我一个同事买了两辆车做工程,还不是赔光了,现在乖乖地做保安。”段晓丽说:“做保安好,天天穿着制服神气活现的,我们小区的保安凶神恶煞一样,不过见到我么点头哈腰的。”袁梁说:“你说保安见到你,口水流了一地我也相信。”白怡青说:“你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钞票赔光了,人傻掉了。”段晓丽说:“我同情地对他说,我呸。”
袁梁不由地感慨,徐有才几年赔光了两辆车,崔永熙几个月就赔光了一辆豪华大巴。过来人说得没错,投资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自此,本来就性格内向的崔永熙,更加沉默寡言了,难得见他笑容。原来他的手上还有一个做工粗糙的金戒指,和人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要摸一摸,现在金戒指没了,和人说话的时候经常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碟英抱怨鲍沪生,不该让他回来,开车出去办了几次事,也没有原来机灵了。袁梁倒是觉得,崔永熙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没有了原来的那种对苏北乡下人的不屑,有事需要沟通时,也能聊几句了。
上午十点,钱琛打电话,说他过来了,要到袁梁的宿舍见他,正站在袁梁的宿舍门口。钱琛给袁梁打电话也不分什么时候,但过来见面,一般情况下还是下班后,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个点来找袁梁。
袁梁急忙回去,远远看见钱琛拉了一个大的行李箱,正站在单元门口,看来钱琛想要出差。袁梁把钱琛领到房间内,钱琛说他要出去,晚上再回来,行李箱先放在这里。
下午下班吃过晚饭后,袁梁又打了一会儿台球,钱琛打来电话,说是回来了,袁梁就回了宿舍。袁梁看见钱琛,钱琛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啤酒,他说吃过饭了。
两个人来到客厅,袁梁打开电视,自己倒了一杯水,钱琛则又打开一罐啤酒,两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电视聊着天。钱琛既不说回家也不说出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袁梁说着话。钱琛说,他先在袁梁这里住几天,几天后,他要到广西去,到广西的一个什么地方的大山里做项目经理。袁梁看着他又黑又瘦的脸,摸不清他的来路,到广西去做项目经理对他来说也正常,他一直保持着一年换一个公司的频率,不停地跳槽,据他自己说,每跳一次槽工资都要涨很多。
袁梁想着,你到广西去做项目经理,肯定是待遇优厚,蔡清清还不是巴不得你出去,她和德国老头办事,省得你在眼前碍事,还能多挣钱,何乐而不为?
钱琛不停地喝酒,喝了一罐又一罐,渐渐就喝多了,话就越说越多。钱琛说,他和蔡清清离婚了,前两天办好了离婚手续,房子儿子票子都归蔡清清了,他净身出户。袁梁听闻大吃一惊。
一旦说出了口,就一发不可收了。钱琛说,自从蔡清清在工厂里找了工作,蔡清清就越发看不起他了,嫌他没有风度,嫌他挣的钱少,嫌他出去喝酒应酬,嫌他不会讨女人的欢心,甚至嫌他床上的功夫差。稍不顺心,两个人就吵架,甚至打起来。蔡清清这女人也很强悍,吵起架来像泼妇,打起架来很生猛。
钱琛说,他父母觉得儿子有出息了,觉得儿子在上海都有了房子,就想到上海住上几天。本来也没有想常住,住上几天就走的,但住到第三天蔡清清就爆发了,不是嫌弃两个老人家脏,就是嫌弃两个老人家吃饭怎么样,卫生间弄得怎么样,到小区遛弯丢他们的人,来到这里只知道吃喝,连零花钱都没有带,就知道给他们伸手要,竟然和两个老人家言语之间发生了冲突。钱琛和蔡清清再一次爆发,两个人又打起来。无奈之下,钱琛把两个老人家送走了,两个老人家走的时候,伤心欲绝。
钱琛说,自从来到上海,自从买了房子,蔡清清就给儿子灌输,钱琛不怎么样,钱琛的老家不怎么样,钱琛的父母不怎么样,慢慢地儿子就和钱琛疏远了,现在儿子见到钱琛都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钱琛喊他也是不耐烦。钱琛经常在外面,回家陪儿子的时间有限,蔡清清有钱给儿子买这买那,还有国外的新奇玩意,哄着儿子。
袁梁听到蔡清清给儿子国外的新奇玩意,马上就想到了蔡清清工厂里的那个德国老头,那个蔡清清的国际友人,肯定是那老头送的。
钱琛说,他自己真是个傻瓜,他没有想到蔡清清去了工厂以后,就和一个德国老头相好了,给自己戴了几年的绿帽子。那老头又老又丑,脸上一个极大的丑鼻子,挺着大大的啤酒肚,两个手背上露着长长的白毛,实在想不明白,蔡清清和这老头儿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离婚的时候,蔡清清说,那老头就是比钱琛有风度,比钱琛浪漫,比钱琛会讨女人开心,当然比钱琛更有钱,她就是要和德国老头好,她还想着要外国老头帮她办移民,老头已经答应她了。
袁梁想起,王小利给徐有才讲,那德国老头手段厉害,在上海养着女人,在工厂也和女人勾搭,偏偏把蔡清清蒙蔽了,德国老头才不会和他德国老婆离婚,根本不会把蔡清清带到德国去,蔡清清都四十岁的黄脸婆了还在做着二十岁的青春美梦。王小利说,德国老头在工厂还有一个贴身女秘书,天天给他做保养,给他熬中药调理啥的,老头其实外强中干,天天随身带着药,保不定哪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钱琛哭诉着,自己已经年过四十,过了大半辈子了,本来有妻有儿有房,如今却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了。出来闯荡这么多年,本来还自视很高,比高中的同学、比大学的同学、比云南研究院的同事,还都有优越感,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切从零开始。他已经找好了广西的一家公司,那边已经口头答应,就等着发正式通知,准备去那里了。广西的大山里条件非常艰苦,没有人愿意去,只是薪酬待遇稍微好一点儿,但对于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了,也许离开上海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是自己当下最好的选择。
钱琛越说越多,说起了上大学的时候,同学们也都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在老家,经常给他寄钱寄东西,两个人关系很好,那时的钱琛是院学生会主席、团支部书记,是学生中的风云人物,而蔡清清装着清纯接近钱琛,耍着小心眼,把钱琛收到了裙下。后来,钱琛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蔡清清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是一个为了自己什么都使得出来的女人。
钱琛说,他最对不起的人是甄素洁,甄素洁是一个好女人,他辜负了甄素洁,他抛弃了甄素洁,他不是人,他是个混蛋,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他要是当初不抛弃甄素洁,要是和甄素洁结婚,他比现在要幸福百倍。袁梁听闻,也是苦笑,说道,甄素洁现在很好,是比现在的你幸福百倍。
钱琛眯着眼问袁梁,甄素洁现在怎么样了,袁梁告诉他,甄素洁现在是教学骨干、论文能手、教研室主任、副高职称,嫁给了副校长,谁叫你当初把人家扔了,觉得人家豆腐西施就卖一辈子的豆腐,结果人家发狠熬出来了,就人家现在比在工厂的蔡清清要好很多。蔡清清在工厂被工人指指点点,被人骂,而甄素洁在学校在社会受人尊重、尊敬。
钱琛闷声哭了起来,喝一会哭一会,直到夜里一点多,袁梁把钱琛拉到沙发上,给他盖了被子才睡去。第二天早晨,袁梁去上班,钱琛还在睡着。在袁梁那里的几天,钱琛就是喝酒就是睡觉,终于等到了广西的正式通知,钱琛才走了。
几天之后,袁梁给甄素洁打电话,说着钱琛的事,甄素洁没有迟疑,张口就说,这就是报应,报应来的太晚了。那女人也落不了好,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袁梁笑着问道:“我听着心里怎么不是味,人家说,没有爱就没有恨,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恨他,难道你心里还爱他吗?不要让我吃醋。”甄素洁哼了一声:“你以为呢,不管怎么说,我也爱过他吧,后来我是恨他彻骨,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我可不是大气的人,我还要可怜他吗?我还要为他说好话吗?肯定不会。”袁梁说:“可怜谈不上,他现在又是外企的项目经理了,天天讲着英文,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住在大山里很清静,就是喝酒的时候,要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甄素洁说:“你看见了吧,他需要可怜吗,还是想着喝酒,早晚他会毁在酒上。也就是你,一个不喝酒的人,成了他最好的朋友。”袁梁笑着说:“我还可以吧,我最好的朋友的前女友,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甄素洁说:“还是你厉害,你最好的朋友的前女友不仅成了你的好朋友,而且还成了你的那个啥,你多牛啊。”袁梁说:“我的那个啥,我来上海几年了,你也不来上海玩,我可是一直在这里等着那个啥呢。”甄素洁说:“先等着吧,你的那个啥肯定会到上海找你玩,放了假就去。”
袁梁放下电话,想着钱琛、蔡清清、甄素洁,当年钱琛的一个错误选择,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钱琛要是和甄素洁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