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袁梁来到五分厂，在五分厂办公室，见到了辛伟峰。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了，辛伟峰说：“袁总，厂里面都传着说我们厂要到赞比亚去办厂，赞比亚的那个合作人是你的老关系，有人说是你拿着一机厂的钱，去和外面的人合作，赚的钱是你的，不是厂里的。”
袁梁说：“你消息还挺灵通的，是有到赞比亚办厂这回事，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厂不会出一分钱，所有走出去的货，都是客户买的。你看看我们厂现在，我们厂的资金都紧张成这样了，哪里还有钱供你我挥霍。”
辛伟峰悻悻道：“他们还说几百万几百万的，我一听就知道他们是放屁，我们从哪里弄出来几百万？我现在就等着材料干一千台cR502，材料还缺口不少。”袁梁说：“材料马上就要到了，你做好准备就行，我不要你超产，甚至连节能降耗都不要，你这里最大的难点就是安全，安全，安全。”辛伟峰说：“这个我知道，刚刚配备的副厂长林兆才，我就让他干一件事，就是抓好安全。”
袁梁略一停顿，说到：“那年，陈家林那里，还说我和他有勾结，我吃着陈家林的回扣，结果是怎么样的呢？你最清楚吧。这一次又有人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吧，这次和赞比亚合作，注册的企业负责人是程远方，他代表一机厂处理后续的事项，徐有才协助程远方，这是徐有才的业务片区。”
辛伟峰立马说道：“我一会就去找王明安，再去四分厂找老盛，我就说这是程远方、徐有才前期和客户谈判的项目。我们三个再分头在分厂、车间、仓库说说，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混淆视听。”
袁梁一笑，说：“你还愿不愿意到国外去，赞比亚的客户也需要我们厂派人去常驻。”辛伟峰的眼前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我倒是想去，可现在我和原来不一样了，我还是在家好好陪孩子吧。你国外办厂的消息，可能是从二分厂传出来的。”
袁梁笑着走了，这真是无风也起浪，听不见风就是雨。
例行的中层干部会快要结束了，袁梁清了清嗓子说：“还有一件事也和大家讲一下，不讲的话，大家也是风言风语、人云亦云。我们厂是有到赞比亚办厂这件事，杨国庆主任正在跑着，市里面也大力支持，国家外贸部正在核批。我们是和别人合作，但我们厂不会出一分钱，往赞比亚发的货，不给钱就不发货。我们就是想利用合作办厂这个机会，争取国家的政策性让利。现在厂里的形势，大家应该都清楚，几个车间都在等着买材料干活，不管是销售处还是出口处，钱还没到家里，钱都已经被分掉了，都想着怎么花了。谁现在要是拿出十万块钱来交到财务处，那我谢谢他。到赞比亚办厂，还传着几百万，我都不知道是谁传的，我就想问问他，从哪里能拿出来这几百万？厂里没有，我想在座的各位家里也没有吧，谁家里要是有的话，我牵个线，你和赞比亚的客户你们一起去合作办厂，我保证你能挣到钱。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就是觉得工厂平静不好，就想来点乱子。还有一个项目，是电器厂和我们厂合作，一起对外的项目。因为这个项目属于保密的项目，所以我不给大家说是什么项目了。但是，今天在这个会上，也给大家说一下，我也请马副总，你是分管保卫处的，凡是进出的货物，尤其是和电器厂项目相关的，你一定安排保卫处把好关，绝不能放走一个零件一个螺丝钉。就现在这个情况，武城的这么多企业，欠发工资的太多了，欠发一年以上的、几个月以上的都有，我们还没有欠发一次，为什么？这几个月的关键是，我们内外齐心协力，几个库房的压库做了大量工作。接下来的几个月，想着也给大家加加码，一个重点还是半成品库，再一个重点是各分厂、车间，所有的角角落落，抓好现场管理，抓好清理整顿，大家一起努力。好，散会。”
散会了，袁梁回到办公室，杜文艺跟了来：“袁总，我也刚刚听到和电器厂合作的事，说是你和夏爱祥合作的，你俩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你在会上这样说说，就很好。你知道，这些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吗？”
袁梁说：“我不想知道，这都是吃饱没事干，瞎扯淡呗。”
杜文艺说：“说这话的人就应该让他到销售处来，我给他一个业务片区，让他去跑销售，试试他的能量，别天天泡在办公室里喝着茶，胡说八道。”
袁梁说：“这个项目，就只有高层知道，我还一再强调要保密，这才没几天的时间，就从车间里往外传了，这是闲得难受。给人家签的保密协议，算是废纸一张了。算了，这个项目不做了。”
杜文艺说：“多年以来养成的这个习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知道花钱容易，哪想着挣钱难，只想着局部，只想着自己眼前的事，从来没想到全面工作，没想着协调安排好全局工作。这是某些人的局限性，也就是能议论议论别人，真干实事还真干不了。”袁梁说：“就是纸上谈兵、坐而论道。我情愿他什么事都不干，也别拉后腿，也别使绊子。”杜文艺说：“正事干不了，闲得难受，总要收拾点事干的。这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说到底还是不明白市委市政府的安排。市委市政府选聘的是总经理，选聘的是当家的人干事的人，不是给别人当副手的。”
钱忠诚来了，还有他部门的同事王兆勇。最早的时候，袁梁接过邵卫兵的业务片区，该业务片区是最差的片区，不然邵卫兵也不会拍案叫骂，而正是ZGIt进出口公司为袁梁解了围。当年，ZGIt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就猛增，现在的年销售额差不多已经到了四百万，而钱忠诚就是袁梁一直的合作者，所以，钱忠诚来一机厂，自然就是袁梁的座上宾。
钱忠诚说，马中华已经被正式任命为ZGIt进出口公司总经理，也是预想不到的结局。此次，ZGIt进出口公司的各部门经理分赴各合作厂家走访，梳理业务关系，洽谈合作事项。
袁梁记得，钱忠诚曾经游过洋泗湖，于是，就安排刘红军开车、徐有才作陪，先是去连港、花果山玩了一天，第二天又去了陵城，游览汉唐文化，欣赏仙龙湖、仙龙山的湖光山色。
晚上，袁梁在湖善轩设宴，招待钱忠诚、王兆勇，马虎腾、杜文艺作陪，程远方、陈达、徐有才、朱雪梅都来了。朱雪梅把曲莹莹也叫来了，说是凡非洲的单子都是产品多、品种杂，都是曲莹莹备货，每次都很辛苦，十个人也算是满满一桌。
明天，钱忠诚、王兆勇要赶往另外一个厂家，袁梁觉得钱忠诚玩了一天，也大概累了，几个人也就握手告别，陈达、徐有才送他们二位回宾馆。
第二天上午，陈达、徐有才来到袁梁的办公室，两个人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躲躲闪闪、扭扭捏捏的样子。袁梁抬头看他们一眼，又继续在桌子上写着东西。
徐有才推了陈达一把，陈达哆哆嗦嗦地递给袁梁一张发票，上面写的是食品，总金额是八百元。袁梁问道：“食品，买的什么，给谁的？”徐有才又推了陈达一把，陈达说：“给钱经理的。”袁梁知道，钱忠诚、王兆勇要去几个厂家，根本不会要东西，要了东西没法带。于是袁梁反问道：“给钱经理的？”陈达的声音更低了：“昨天晚上，你们走了，我们看着钱经理还不尽兴，我俩就带着钱经理去回龙湖了，在那里玩了玩。”
回龙湖，八百元，袁梁明白了。袁梁看看二人，都低着头，袁梁没有说话，抓起桌子上的发票，嗤嗤撕得粉碎，一把扔在地上，转身看着窗外。徐有才、陈达两个人吓得不轻，连忙轻手轻脚地跑了。
袁梁看着窗外光秃秃的银杏树，也是心潮起伏。钱忠诚是自己最重要的客户，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钱忠诚的家人袁梁都认识，袁梁去过他家里多次，和钱忠诚的妈妈、老婆陆昱霖都比较熟。袁梁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陆昱霖那清雅婉约、端庄知性的面庞。陆昱霖的容貌、家世、学历、职业都配得上钱忠诚，而钱忠诚平常则显得小气了许多，长相也一般，但袁梁没有想到的是，在武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业务男，也许这样的应酬不可避免，但袁梁不会这样请客，尤其是袁梁对钱忠诚和他老婆，关系都是非常好。袁梁一时觉得，再次去安南都不好意思面对陆昱霖了。
袁梁越想越是气愤，飞起一脚把废纸篓踢飞，碎纸撒了一地。刚刚从车间调上来的办公室文员周冬妮走过来，急忙收拾着。
袁梁想到了南江五矿的刘建东，也是来一机厂做客，袁梁陪着他吃饭，吃过饭一起洗桑拿，刘建东一再拒绝不要麻烦，一再让袁梁几个人回家不要陪着，不管袁梁送他什么都是一概拒绝。刘建东走的时候说，武城很好，一机厂很好，招待很好。
严世清六个柜、安南外贸一个柜，共七个柜的货全部备齐，准备发货了。
此时，程远方说，北宁市国际贸易公司寇明，正在洽谈三百台Rt1023业务，强烈要求袁梁赴北宁市一聚。袁梁想起四年前，在北宁市喜来登大酒店和寇明、陈云坤见面的情景，也是三百台Rt1023业务。袁梁想起北宁市火车站广场小录像厅内的情景，真实的谎言中施瓦辛格妻子那妖娆的身材，想起当时自己的窘境，自己束手无策，饮恨而归，也不由得欷吁。
袁梁、程远方乘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到北宁市。上午，在北宁国际贸易公司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寇明。寇明也是老朋友了，几年未见，他还是老样子，高瘦的个子，三七分的头发，眼睛闪闪发光。
没有在办公室停留多长时间，寇明就招呼着来到一家叫宁高居的饭店，先是上来了果盘，沏了一壶茶，三个人喝着，谈着市场谈着产品，也少不了谈谈老朋友陈云坤，也谈到三百台Rt1023业务，程远方和他达成的价格，正是四年前6600元一套的价格，尽管原材料已经大幅飞升，但一机厂出口的主导产品的价格却未能随之而涨。袁梁、程远方明白，寇明也会向任瑞林询价，但这样的批量、这样的价格，轻工机械厂肯定接不了这样的单子，但轻工机械厂等却成为了市场的搅局者。轻工机械厂除了AbY103产品外，据说Rt1023产品也有了样机，这就是激烈的市场经济，这就是市场竞争。
寇明没有要求袁梁再次降低价格，袁梁明白，此次的北宁之行，寇明就是要缓和与袁梁之间的关系。
大家都是做业务的，可谓把茶言欢，什么都谈，到吃饭的时间了，听得门响，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寇明介绍，正是他的姐姐寇丽。袁梁记得，巴西陈云坤的业务就是从寇丽的手中转给寇明的。
寇丽也是瘦高个儿，虽然鼻翼两端有了点皱纹，但精致的化妆下，白净面庞上，一双桃花眼也是流转生辉、顾盼多情，多年的业务生涯，也是谈吐不凡、气质优雅。有美丽女人作陪，秀色可餐、美酒添香，酒桌上的气氛明显欢快了很多。
吃过饭，没有多说什么，程远方就和寇明签订了三百台的合同。
四个人来到饭店门外，门外正是唐正街，着名的小商品一条街。寇明热情地领着、介绍着，来到了一个童装店，问袁梁家的孩子多大，不由分说买了两套衣服、两件玩具，装在一个包里。又逛了一会，寇丽借口有事，走了。
寇明领着两人，三拐两拐，来到一家街角的洗头房，寇明一低头扎了进去，还招呼着袁梁。
袁梁进去，打量着里面的环境，房间里剪头、理发的用具都有，地上也有碎发的痕迹，但却显得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昏暗的灯光下，三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坐在那里闲聊，见有人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一个胖胖的女孩打了寇明一下，嗲声地叫着大哥，寇明则伸手撩了女孩一下。看来，寇明是这里的常客。
寇明回头打着招呼：“袁总，随意啊，我上楼了。”说完，挽着胖女孩的肥腰顺着逼仄的楼梯，咯吱咯吱地登上了二楼。
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道，上来就挽住了袁梁：“大哥，洗头呗，上面也有好玩的，咱也上去呗。” 袁梁被小姑娘拉着，只有坐在理发的座位上，问道：“你这小费多少？有什么玩法？”小姑娘答道：“哎呀，都是老熟人老朋友，大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呗，不会贵的，咱上去玩呗，小妹妹好好陪着你，保证大哥满意，保证大哥玩了还想着下一次。”
小姑娘说着，一张粉脸贴在袁梁的脸上，袁梁感觉到了凉凉的腻滑，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正愣怔间，小姑娘涂着绿指甲的手摸着袁梁，上下摩擦着。
袁梁推一把小姑娘，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外面，我看看他来了吗。” 袁梁说着就往外走，站在门口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掏出一百元递给那姑娘：“谢谢你，小姑娘。如果我楼上的朋友下来，你就告诉他，有人找我，有急事，我已经走了，我已经给过你小费了。你代我和朋友说声谢谢。”
说完，袁梁开门走了出去，街上，程远方正拎着东西，前后看着找着袁梁。袁梁喊一声，就和程远方顺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