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终是瞒下了卞邪服了醉心花和天堂花一事,对罗德只说是久不出海的晕症——晕船了。
这周已过四日,罗德免了卞邪剩余的公务,休沐三日,让他好好休息。
“只是安娜的检修还未结束,梵朵儿不能时刻顾着……”意思就是,找谁照顾卞邪好呢?
卞邪还未开口,司黎艾便直接以专属服役的身份揽下了照顾卞邪的所有事宜,罗德只瞅了卞邪一眼,就再没说什么,一一应下了。
三日也并非无事发生,可能是因为卞邪第一次吃天堂花是在凌晨,所以醉心花发作时都是在凌晨,惹得二人不得不白天补眠。
也好在罗德每日出勤早,又有昆跟着望风,二人才安稳度过。
又是一周礼拜六,罗德傍晚议政结束,归家时唤司黎艾晚间到事务室服役。
司黎艾虽说是卞邪的专属服役,但家主亲自传唤,他也没理由拒绝,家中下人也不敢议论。那时梵朵儿已经归家,他告知司黎艾,罗德是想跟他商议关于西元商船的事宜。
饭桌上,罗德见卞邪欲言又止的样子,只道:“你要是想听,来便是。”
卞邪虽不知道司黎艾在筹谋什么,却是清楚父亲将司黎艾看作一块对牺政有利的“蛋糕”。
为了司家在西元的地位,司黎艾也应当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若只有这么简单的话,司黎艾也不会处处避着他了。
卞邪回了声多谢父亲,晚间没有选择出现。
门刚关上,罗德便唤:“过来坐吧。”
事务室内无旁人,梵朵儿也只守在门外。他先确认道:“你前一周没归宅那两日,是否是出海了?”
司黎艾没想过隐瞒,说:“是,跟着诺曼的亲卫。”
“福斯特?”
“对。”
罗德手指点了点桌面,叹了口气:“哎,罢了。”
“她来找您了?”
“啊……说了些抽象话。”
“……什么?”
罗德回想了一番。
“说什么猫捉鱼,第一次见鱼都下了海,还上赶着被猫抓。”
这不就是在说司黎艾有偷偷回西元的心,却没有回西元的胆吗?
“……”司黎艾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挠了挠头:“大人真是幽默啊,哈哈……”
“督君虽然不追究,但人心难测,你还是警醒些。”司黎艾坐到罗德对面,见他拿出一卷文书和一封未拆的信笺,说:“商船刚到那日,亲卫陪同西元的予监督官入内政做身体检查,今日我亲自去探望时,他说为了感谢阿邪前去相救,送了些礼。”
他将信递给司黎艾,“这封信应当是他给你的。”
司黎艾谢过,关切道:“他还好吗?”
罗德点点头,“当时他还旁敲侧击打听你的情况,我也告诉他了,你没事。”
当时情况紧急,二人谈话的时间着实太少了。司黎艾双手合十道:“多谢妇……家主。”真是,差点就说错话了。
罗德并未在意,将那卷文书摊开,转向给司黎艾:“你看看这个。”
司黎艾将信笺先放置一旁,定睛一看。
斯特克军工业晶源及其造物资助合约,落款甲方签名人,奇·帕帕·拉普拉斯。
乙方签名人,司景晨?!
“这是一同送来的,予监督官说,这是司家为答谢舰长宅而赠的。”
想来是予鑫上一次回去时,还是找机会跟叔叔说了他在牺政的情况。
司黎艾翻了翻日期,这是贵族依旧掌权时,公爵奇和司家做的一笔斯特克晶源交易。当时的奇为贵族王的宠臣,亲赐了皇家一脉“帕帕”的姓氏作她的中间名。
罗德的注意力也在日期上,点了点道:“你可知,赫斯珀利亚海战?”
领主国以西有帝国名赫斯珀利亚,那时为夺得土地与丰厚的斯特克晶源,常向海拉斯古国,也就是现在的领主国发起海战。
当时的疫城和源城,一作为古国之都,二作为沿海重要的商贸之地,虽资源齐备,战必胜,但因都城内忧外患,导致海战伤亡惨重,贵族也成为了旧贵族。
若司黎艾记得没错,这合约签署的时间,正巧在赫斯珀利亚海战附近。
上一年冬天,罗德曾问过他,司景晨私下可有跟牺政做过交易,当时他确实不太清楚。他道:“您的意思是,司大先生生前私下资助过赫斯珀利亚海战?”
这不是罗德第一次听司黎艾如此称呼自己的父亲,他不作评价,只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本官只奉命维系司大先生与牺政之间的交易。”
司黎艾还未反应过来,“那您提及海战又是……”
“司二先生既送了旧合约来,那定是对续约有意,”罗德平静转移话题,道:“予监督官说,你的意见也很重要——这应该是司二先生的意思。”
“……我的意见?”司黎艾皱了皱眉。
灯火下,罗德一席夜蓝色正装军服,正襟危坐。
“军工业一类对于现在的疫城来说虽不是刚需,但领主划分给疫城的海域未减,疫城又与源城的海防是协作关系,因此补齐与源城相同的海防资源可谓是……天经地义,”罗德将一卷新的文书递给司黎艾。
“还请司小先生看过后,给本官一个答复。”
司黎艾将两份文书和信笺都带到了地下。
他倒是反应过来了,这两位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到他手里了。
牵扯到这么久远的海战之事,不论是身为行会大家的司二先生还是牺政舰长的范德萨舰长,都想撂摊子了。
司景旭将旧合约送到牺政,明显是不知道司景晨当年资助公爵奇的原因,若是原来那笔账算不明白,司景旭是不可能做这笔交易的。而罗德提及海战,不过是想提醒司黎艾,他怀疑当年的公爵奇与司景晨合作是有所图谋的——总督之位并不干净,还会扯上贵族覆灭一事……碰上这茬,舰长家宁可装聋作哑。
司黎艾明白,这二人是想通过他这不清不楚的服役者关系,先暂缓交易,但用什么理由说服想要维系交易的奇,还有待商榷。
罗德给予司黎艾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似乎是想赶在西元商船返航时定下意见。正巧今夜是与黑市联络的日子,乔治乔答应过司黎艾,合作期间,司黎艾想查的事情,都可以通过引路人来传达。关于海战的信息司黎艾所知甚少,他想趁着今夜委托一查。
只不过,今夜用什么借口下床呢?
自醉心花入骨后,卞邪的安眠酒都是司黎艾代喝或是倒掉,导致他入睡的时间延后了许多,不到凌晨,他都是睡不着的。
沐浴过后,司黎艾绕了个弯进暗道,如往常般轻敲了暗门两下。
他等了许久,却是无人回答。
细细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从猫眼一看,才发现室内的青年在窗前发呆。
室内灯烛俱熄,仅剩炉火与月光照明。
窗前,青年只着一件羊毛长袖寝袍,清冷的月描摹着他清瘦的面庞,炉火笼罩着他修长的半身,影子拉得长长的。
透过猫眼,只见光与火的闪烁犹如撕扯,要把这小小的人撕碎一般。
司黎艾打开了门,卞邪因此回过神,朝他看去。
防潮木烧得室内暖暖的,夜间微凉,体感清爽无比。
“你来……”
司黎艾都没等他将话说完,就跨步上去抱住了他。
卞邪一怔,复而搂住司黎艾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跟父亲谈的不顺利吗?”
一听到此,司黎艾就跟蔫了似的赖在卞邪的肩膀处,忍不住地蹭他的颈窝。
第一次觉得做生意毫无成就感,只有疲惫。
“痒……”说着,卞邪却勾了勾唇,安抚似的揉他的发。
这些天倒很少见司黎艾撒娇,定是遇到烦心事了。想来他也不会直说,卞邪也不急着套话。
却是听到那人道:“我跟妇翁大人说我喜欢你,要娶你回家。”
卞邪猛地抓住那人的肩膀:“啊?!你……”好像也行,不对,父亲没给他打死吗?
“哈哈哈哈……”司黎艾见卞邪又惊又喜的模样,忍不住地笑了。
“啧……”卞邪看出司黎艾是在开玩笑,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
司黎艾蹭不够,还要去嗅着卞邪脖颈间的橄榄花香。
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安心些。
“我抱你上床。”
这些天,司黎艾留宿卧房的夜都是如此,二人就算有话要说也不会坐在桌前。司黎艾仅放下纱幔,二人就着炉火的余光看着彼此,窝在被子里长谈。
司黎艾问:“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卞邪摇摇头,“这几天不怎么犯瘾了,想着选个不忙的日子用第二遍药。”
司黎艾的手搭在卞邪的精瘦的腰上,有些担忧:“别着急,慢慢来,嗯?”
因这事瘦了些,卞邪也不想。他握住那手,道:“好,听你的。”
司黎艾手臂折叠枕着耳,侧躺着:“怎么不问我谈了什么?”
卞邪将司黎艾的发散了下来,扯了几股发辫小辫,装作不在意:“你会告诉我?”
司黎艾戳了戳他的脸颊,“试试?”
卞邪抬眼看他,“怎么试?”那眼神露骨得很,无需怎么观察,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他就是要装作不知道。
司黎艾乐在其中,左手抚在对方的脸颊上,拇指缓缓的沿着棱角,从眉骨,鼻梁,再到擦过他粉嫩的唇瓣。
他着实喜爱欣赏这张不近人情,薄情寡淡的脸。
心中的情|欲如墨,而这张脸如白卷。
一滴脏墨落下,若只是渗入边缘则无伤大雅。
但若是渗入中心,那墨便会漫延四散,卷终究是要选择以更多的墨填之或是将染墨处裁去。
可墨才不会给卷任何的机会,他会想办法让墨成为卷的一部分,让卷不认为其为脏墨,而是卷本应有的组成部分。
墨染白卷,活色生香,便是司黎艾所期待的模样。
他还未说什么,卞邪就伸出了舌,舔在那干燥的拇指上。
讨好。
对这种行为,司黎艾一向无感,甚至不齿。
可若对象是卞邪,那真是万般理由下来他都无法拒绝。
“我妻聪慧,定是猜到妇翁大人唤我是为牺政谋取福利,”司黎艾腃恋地看着卞邪,腹间滚烫,“不妨猜猜……货的品类?”
疫城跟源城的主要贸易品类不过那几种,烟草原料、晶源、斯特克人。
而最核心的,也是司家最不缺的就是晶源。
司黎艾也知道大类不难猜,但小类却极多。
他耐心道:“细点猜。”
嘴上动作停滞,卞邪皱了皱眉,含糊道:“提示。”
湿润的拇指擦过红润的唇,司黎艾靠近了些:“贿赂我。”
那唇近在咫尺,卞邪却故意亲在那指腹上,说:“定金。”
司黎艾笑了笑,“不太够啊。”说罢,又靠近了些。
卞邪装作妥协,吻在那温热的唇上。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如雨点般落下。
定金付了,司黎艾心满意足:“我想想……跟你的家业相关。”
“家业……?跟舰长公务有关?”
“嗯哼。”基本上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
也无须多想,一定跟军工业沾边了。
大概率是燃源和机械产物吧……卞邪思索期间,司黎艾也没闲着,手伸进被窝里,从胸口到腰间摸了个遍。
这哪里还有套话的闲心。
“喂……”卞邪提醒抓住那不安分的手,瞪了司黎艾一眼:“我可付过定金了。”
司黎艾莞尔,将那手放在最滚烫的地方。
卞邪红了脸:“你!”
“我可没说定金够了,”司黎艾对此满足着,轻喘一声,道:“时间有限,快些猜。”
右手被禁锢得死死的,侧躺着,左手又不好用力,卞邪恼羞道:“前天才换的床单。”
“我的枕下藏着你的帕子,拿出来。”司黎艾像是早有所料般,枕着的右手穿过卞邪的脖颈,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使得二人更近。
他威胁道:“不猜了?那我开始了?”
卞邪不想错过这次套话的机会,却也不想错过别的……他终是卸了力,将那帕子寻到时吻了一下那一指之遥的喉结,求道:“……再让我猜会儿。”
这般撩拨更是难耐,司黎艾嘴上随便应了一声,道:“快些。”
卞邪不得不加快。飞行类、航海类、轨道类全部想了一遍,试探道:“航海军工业……?”
司黎艾吻了一下他的额,撷下了一颗汗珠:“……真棒,继续。”
吻又相继落下,惹得思绪纷飞,难以集中。
二人明明谈着正事,气氛却暧昧如炉火,燥而灼热。
航海燃源、蒸汽舰船、防水类机械武|器等都是航海军工业的重点项目。牺政的军工业多靠着氡仓的晶源开发区支持,燃源、武|器制造虽跟西元行会有合作,但本地晶矿质量堪忧,核心技术又一直是西元掌控着,十分不平衡。
那么牺政想要的一定跟降低燃源价格,共享核心技术有关。那么想要这些的原因,是因为……
“海域面积……唔……”卞邪手间一紧,一仰头便被司黎艾擒住了下巴,堵住了嘴。
他无法开口,只能呜咽着,左手无力地推着司黎艾的胸口。
司黎艾被他咬了下舌才不舍地退开,“嗯……差不多了……”
“不行,我还没问……等等……!”
卞邪抢夺主动权无果,只能陷入司黎艾的节奏之中。
终是汗水湿透了衫衣,手间的帕子也变得黏腻不已。彼此沉浸在对方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之间,双双坠海。
司黎艾吻在那唇上,意犹未尽:“你把香膏藏哪了?”
……
凌晨正点前,司黎艾如愿以偿,让卞邪睡得香甜。
依旧是安娜为他守门,来人却是福斯特。
“你想查赫斯珀利亚海战?”福斯特思索片刻,道:“不一定好查,不过你可以先查阅一下通俗史文卷……但应该没什么用。”
像这种重大历史事件,神殿的祭司会专门收录进册,书卷留档在神殿的大图书馆,至于真实性就不太好说了。
司黎艾方想开口,福斯特像是听到什么似得,忽的一个转身,打开了手中的便携源灯,照亮了身后的灌木林。
看到来人两人皆是惊讶,福斯特赶忙跑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那人穿着黑衣斗篷,兜帽遮住了半张脸,要不是那源灯照亮,确实认不出来人。
渡淮被晃了眼睛,扶着福斯特慢悠悠地走出来。他跟司黎艾打了个招呼:“哥哥。”
已是几月未见,渡淮整体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司黎艾也应了声,跟他打了个招呼:“是了,支票你收到了吗?”
那十万欧,司黎艾在某个月托给了前来的黑市引路人。
话音刚落,福斯特就皱着眉看向渡淮。
只见渡淮向自己点点头,礼貌地道了声谢,说:“哥哥还欠我个愿望呢。”
司黎艾挑了挑眉,总觉得渡淮像是故意提起的。侧眼一看,正巧就对上了福斯特略带攻击性的眼神。
“咳咳,”司黎艾尴尬地咳了两声,“渡淮,黑市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渡淮仅看了司黎艾一眼,视线就错开了。他语气平淡,说:“我不是找你。”
司黎艾顺着渡淮的视线看去,像是在看……身后?
他一转身,后门守着的安娜身旁,站着一位内穿着长袍,外披着风衣的青年。
那青年定睛一看这三人,略显惊讶后,目光锁定着什么,气势汹汹地朝司黎艾的方向快步走来。
司黎艾完全忘了方才渡淮说的话,只想着卞邪为什么没睡着啊?!
完了完了,解释什么,解释什么好?
嘴先开口:“阿邪我……嗯……?”
一阵冷风吹过,擦过肩膀。
司黎艾本想解释什么,却被卞邪一把捞到后面。
卞邪瞪着渡淮:“离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