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郎说话间,江都的官员正带着人给稻谷称重……这是湿的,晒干之后再次称重,才是最终的亩产。
但即便是湿稻,增产也很明显。
张川柏听着一阵阵的惊呼声,既骄傲又快乐。
……后世有专家分析,唐代扬州的水稻亩产量可达三百斤。
这已经比南北朝时候高产!
但……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
扬州真正可称为“鱼米之乡”,要到宋代。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宋真宗年间引进了占城稻。
别看大宋积弱,人均粮食拥有量,笑傲各封建王朝。
张川柏现在没能力出海引进占城稻……占城稻产自占婆国,又称林邑。
能通过科学的方式提高产量,已经很不错啦!
“增长明显!很好!”裴英满意地说,“在我离任之前,你们给我一份大礼啊!”
他看着特意留出三分之一的稻株,笑道:“有农业神童在,再生稻一定也没有问题!嗯……届时和两季稻对比,看哪种方式更好。”
张衍适时提出:“我们还打算在稻田里养鱼,下一季稻谷收割之前抓禾花鱼。这种鱼采食落水的禾花,长大后鱼肉含有禾花的香味。”
禾花鱼,在唐代岭南地区已有,但广为人知已是几百年后的事。
“田家邀客启荆扉,时有村翁扶醉归。秋入清湘饱盐豉,禾花落尽鲤鱼肥。”
张衍能知道,当然是张川柏说的。
张川柏也对小伙伴说:“这种鱼成长得特别快,不过由于水田的局限性,一般体长都不大。到时候,我们一起捉禾花鱼啊!”
想想就有趣。
禾花鱼其实是鲤鱼的一种。
唐玄宗李隆基明令“禁断天下采捕鲤鱼”……其实禁不住,唐代段成式写的《酉阳杂俎》就有好几处吃鲤鱼。
现在还是贞观年间,李世民没有这个忌讳。
小伙伴们兴致勃勃,都说:“这个好!这个好!”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摸鱼的呢!
裴英和卢照邻等人,被张家父子层出不穷的新技术震惊迷糊了。
说来也奇怪!
张川柏会的,肯定是张衍教的。
那么张衍过去几十年怎么什么都不说,偏偏等到今年才一次次爆发?
排除所有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天意!
肯定是上天看皇帝文成武德,是圣明天子,才借一个小儿郎的口传播农耕新法!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才特意嘉奖小川柏?!
裴英心思百转,笑着感叹:“江都有张主簿,是百姓之福啊!”
张衍谦虚:“全靠官府和诸君的帮助。”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都是看到你家做出效果,官府才跟上。”裴英正色说,“今后你做主簿,官田那边全权由你负责。”
“多谢明府信任。”张衍诚挚地说,“我们父子再会种田,没有乡亲们的帮助、官府的支持,也做不出成效。”
“哈哈~~”裴英听得很舒服。
还得是张主簿,既有才华说话又好听,前途无量啊!
“张主簿家这一季的水稻,由官府安排人收割。今日没割完的,明天继续。这是为了实验新农技。”裴英说。
卢仁勖第一个响应。
……自家儿子在那里吭哧吭哧割水稻呢!
有人帮张家割水稻,儿子可以有其他锻炼方式!
在乡亲们羡慕的目光中,官员完成“视察张家湾”的工作,到下一个地方。
待这些官员走远,乡亲们才议论:“裴明府真的下地割水稻啊!他们去别的里坊,也会帮忙割水稻吗?”
“想什么呢!”族老张大有说,“江都令有职田,从不自己看管,更别说去民田割稻谷。”
“那今日……”
众人说着,都去找张川柏的身影。
“三郎呢?”
“川柏呢?”
张远志带着一些少年往自家挑水稻,大声回应:“跟他的两个师兄去河里游泳了!黎平看着他们!”
“啊!卢少府家的郎君也在!”乡亲们反应过来。
张衍父子,好像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了。
……
张川柏和小师兄在河里扑腾一顿,洗去身上的汗水……阿娘再也不能说我是臭男孩啊!
夜里,他们就在原来的家席地而睡。
从收稻谷到晒干稻谷,家里都会有人。
全部收获完成,再将一部分稻谷寄存在关系好的邻居家,一部分挑进城里……粮食没人守着可不行。
为笑江南种稻时,露蝉鸣后雨霁霁。
早稻的雅称是“蝉鸣稻”。
明亮的圆月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蝉鸣声阵阵响起。
这一日虽然很累,但发生太多事,少年郎都像地里的猹一样睡不着。
张川柏说:“裴明府真好啊!那么信任我阿耶,还帮我们割稻谷。”
李善笑了笑:“你知道裴明府即将升什么官吗?”
“蓝田令。”张川柏眨眨眼,“和江都令一样,都是县令?”
李善哭笑不得:“怎么别人不懂的事,你一清二楚,该懂的事反而糊涂呢?”
大唐的县令品阶相差很大……七品到五品之间都有。
江都县是“上县”,江都令“从六品上”;
京兆蓝田县是“畿县”,蓝田令“正六品上”。
“宰相才三品!正六品,你说厉不厉害?”李善叹道,“裴明府这次跃升两阶,你说他激不激动!”
裴英激动得,都要跟张衍结拜了。
“这样啊……”张川柏赧然,“我们也没有很厉害啦~~农忙结束,我请夫子帮忙献打禾机,又一样神器~~咦?说起来,卢少府怎么没有升官?”
卢照邻说:“我阿耶刚来没多久,不好把功劳揽在身上。”
正六品上再往上就是五品,是他给阿耶制定的目标。
卷耶尚未成功,孝子仍需努力!
听卢照邻的语气有些低落,张川柏跳起来:“都睡不着吗?今日没有摸鱼,我带你们去地里捉猹!”
“何物?”卢照邻不明所以。
别说他,就连身为半个江都人的李善都不知道是什么。
“阿兄!阿兄你出来!”张川柏喊了一声。
抵足而眠的张远志和黎平从屋里走出来,问:“你要做什么?”
“你们讨不讨厌瓜田的猹?就是狗獾啊,掘土挖坑破坏庄稼!我们拿叉子,去寒瓜田里捉猹!”张川柏兴致勃勃。
张远志目光一亮,正所谓“八斤獾七斤油”,獾油是治疗烫伤的良药。
“走!带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本事。”张远志找出一把铁叉。
“狗獾,你们这里叫猹?”卢照邻边走边问,“狗獾长什么样?”
走出两步,他又问:“你家种寒瓜?种来做什么?又不好吃。”
“哎呀呀~~卢兄问题真多~”张川柏拉着兄长走在月光下,开开心心:“收完稻谷的夏夜,怎么可以不去瓜田里抓猹呢?”
这是童年的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