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阳光普照,一大早就阴沉沉的,这会子又飘来一大团乌云,似乎知道他们要来扫墓一样,故意让人不痛快,心中的阴郁像那云层一般不停的翻涌,越快到王轩朗的墓前,燕芝越感觉呼吸困难,迈不动步子,若不是邱曼挽着她,几乎要倒下去了。
邱曼感受到了燕芝的情绪,内心也一阵酸楚,还没到地,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不是因为她与王轩朗关系多好,只因为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最好的年纪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那样悲惨的方式。
墓前的鲜花还没有完全凋谢,如同照片里的人,还如身前那般阳光帅气。
燕芝放下白玫瑰,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化作悲伤的眼泪破闸倾斜。
王轩朗追她,跟别的男生追女生一样的手段,但因为他有钱,所以玫瑰花会更多,珠宝更值钱,衣服更漂亮,这些东西即使现在想起来她依然没有什么稀罕的,但有几件事她真的感动了。
那是冬天的一个晚上,燕芝从自习室回宿舍,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不绝的细雨,路都打湿了,一阵风吹来,冷的她浑身哆嗦。
燕芝没什么朋友,自然不能叫人送伞来,把书顶在脑袋上,迎着寒风前行,突然冷雨不再拍打脸庞,寒风也没裹身。是王轩朗为她撑起了一把伞,挡住了寒风冷雨。他听见了她牙齿打架的声音,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上。
浓厚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燕芝很慌张,在衣服披上身前就跑了,天黑路滑,她摔倒了,最后还是王轩朗把她背回去的。
她趴在他背上,撑着伞。
那样冷的天,哈出来的气都能凝结成霜,王轩朗还在问她:冷不冷,腿疼不疼,要不要去医务室。
燕芝没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是哽咽了,说不出话来了。
那样长的路,王轩朗却一直将她背到宿舍门口,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但他全然不知,只看到她磨破皮的手掌,刺痛了他的心,让燕芝等一会儿,他去买纱布和碘伏。
燕芝说不用了,把衣服和伞还给他,让他赶紧回宿舍去。
王轩朗还是去买了,但宿管阿姨不让他上去,打电话给燕芝,却一直没人接。
邱曼回来后,把塑料袋扔在她床上,告诉她:王轩朗冷的嘴唇发紫,不停的跳脚。
“你心也太狠了。”邱曼恨恨道。
其实真的不能怪她,她习惯性把手机调成静音,又去洗漱了,如果她知道一定会亲自去拿的。
好几天没有见到王轩朗,真的是感冒了,鼻子捏的通红,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却对着她笑的阳光灿烂。
王轩朗非常高兴,高兴坏了:“你来看我啊,那个我感冒了,怕传给你,你走吧,我没事,快好了。”
燕芝并不是特意去探望他,只是把买药的钱还给他,但是她没有说,并对他说了谢谢,注意身体。
她不知那样轻飘飘的话,在王轩朗的心里有多重的份量。
第二次是燕芝例假来了,每次来都是一场痛不欲生的折磨,那种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即便是说出来,让人也不能分走半分疼痛。
然后,他来了,带着红糖水和暖宝宝。
王轩朗说:“上个月你就这几天肚子痛,脸色苍白,我便猜到了你这个月的时间,所以给你准备了红糖水,药房的人说,贴上这个会舒服一点。”
燕芝不知道他一个大男生是怎么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去问女生那几天的事的。
他拉开衣服帮她遮住,贴上暖宝宝,喝了温热的红糖水,疼痛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燕芝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笑容,认真的审视这个人。
第三次是落英滨江畔,王轩朗对她做出承诺的那一天,他蹲下去给她系鞋带,旁边一个女孩满脸羡慕。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感动的差一点当场答应了。
恍惚中,燕芝仿佛看到王轩朗深情的望着自己:“燕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你的眼里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我想对你好,让你开心,我答应你,以后只对你好,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的确做了追女孩期间都男生会做的事,但她也知道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在别人的女生眼里是多么的奢侈。
也许,也许……他都做不到。
还有那颗爱她的心不掺半点假,如果时间能重来,燕芝一定会试着和王轩朗交往。哪怕他的爸妈也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她宁可自己受伤也愿意满足他这个心愿。
可惜时间不会重来,她只有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王轩朗依旧带着微笑,俏皮的嘴角仿佛带着浅浅的责备,仿佛知道这根本不是她错的。
顾清风对燕芝伸出手:“回去了,你需要休息。”
燕芝把目光从王轩朗的照片开移开,轻轻的:“嗯。”
她在心里说,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你们看。”邱曼指着前方。
那三人是王轩朗的父母和妹妹。
王锦成白了一半的头发,妻子的眼角也增添了几条皱纹,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低着头走路,马尾在脑后安静的束着,眉目间有几分她哥哥的模样。
这是王轩朗去世的第二个月,但在他们心中儿子从未离去,每次到这个地方,破碎的心要再一次经历撕裂般的痛,妻子靠着丈夫,早就泣不成声了。
看到儿子墓前有人,王锦成停下脚步:“你们是谁?”
邱曼礼貌的回答:“叔叔阿姨,我们是王轩朗同学,知道凶手被判刑了,特地来告诉他,让他安息。”
王轩朗妈妈哽咽着沙哑的嗓子:“谢谢你们还惦记着他。”
他们也知道了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害儿子,但谢令程并没有说那个人是谁,担心他们将仇恨转移到当事人也是受害者燕芝身上。
王轩朗妈妈带着女儿蹲在墓碑前,放下手中的月季,那是王轩朗身前最喜欢的花,轻轻摩挲照片上的脸庞,笑着又哭了。
燕芝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对方每抚摸一下,就像刀子在她心上划开一条口子,闭着眼别过头去,王锦成叫住了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芝,燕子的燕,灵芝的芝。”
王锦成心里咯噔了一下,怔怔的望着她,喃喃道:“你姓燕?燕子的燕,你叫什么?”
燕芝重复了一遍,“叔叔,怎么了?”
王锦成的眼底湿润了:“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也姓燕,可惜他遭遇了不测,就跟轩儿一样。”
“节哀顺变。”
“你叫燕芝?确定吗?”
“当然确定了,身份证,学生证都是这个名字呢。”邱曼说,“叔叔,芝芝她前段时间出事了,刚出院就来看王轩朗,医生说她需要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王锦成点点头。
顾清风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要翻来覆去的确认燕芝的名字呢?他回头,看到王锦成还看着他们,目光似只落在燕芝身上,眉头深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顾清风对燕芝说:“他不会认识你爸妈吧?”
邱曼惊讶道:“真的吗,芝芝,要不你去问问。”
燕芝面带苦涩:“说出来你们不会相信,即便是把我爸妈的照片放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他们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呀?”邱曼问。
燕芝回答:“没人告诉过我。”
顾清风温声道:“即使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不知道也许是一件好事。”
燕芝感激的望着顾清风,对于父母的感情已经淡的如同陌生人,她真的很怕此时有人认出她,哭着对她说父母的遭遇,而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又会成为他们口中冷血无情的人。
“就是,”邱曼用力点头,“万一以后你发达了,莫名其妙的钻出一些人来认亲戚,那就太不划算了。”
燕芝失笑:“你别做梦了,能平平安安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邱曼感叹:“也是啊,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好了。”
“小心脚下,有碎石子。”顾清风自然而然的挽着燕芝的手,“你出汗了,不能再走了,一会儿吹了风怕又发烧。”擦掉燕芝额头的薄汗,转身蹲了下去:“来,我背你。”
邱曼在一边抿嘴偷笑,一个劲儿的给燕芝使眼色,她的嘴角也浅浅上扬。
这也许叫因祸得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