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停,王惜悦就迫不及待的先行下了马车,朝着较隐蔽的地方迅速飞掠而去,她想好好冷静下,这次不想明白就不回去了。
被冷风一吹,她头脑开始逐渐清明,也慢慢意识到自己仿佛对小哥总有种割不断的牵绊。
如果今天换成他之外的任何人,她的正常反应应该是直接躲避,或者说从他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应该是要立刻避嫌,然后跟自己哥哥坐同一侧,连他近身的机会都不会给。
退一步来说,即使是在同一侧,在他头靠过来的时候,她应该是第一时间就闪开,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可是无比清醒的,毕竟面对家人之外的人,她对陌生人的排斥可以说是与生俱来。
还有那天的拥抱也是如此,就算自己武力不及他被他强行抱住,那她正常反应应该是第一时间大声阻止,毕竟哥哥就在隔壁,他是最近的求救人选。
再不济,她自己的衣袖里可是藏了很多能防身的强烈迷药和毒药,那是她专门配置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世间除了师傅无人可解。
可事实是,她根本没考虑过对他用药,甚至心底深处她不想让别人发现小哥跟她独处于一室。
还有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他有意无意的靠近,她也总是会无意识的接纳,连他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她对他的那种信任仿佛已经根深蒂固。
长这么大能让她如此信任的人除了家人就只有东方玉,小哥是第二个。
对于东方玉,自己更多的是同情和可怜,还有一份模糊的念念不忘,毕竟他是她第一个想亲近的男人,也是因为他的遭遇她是实实在在地亲眼所见,所以印象深刻。
时隔那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成长为怎样的人,也不知道再见时会不会变成两看相厌,毕竟他们两个人曾经也只见了两次面而已,当时年纪都不大,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救命恩人而已,要报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也许无关其他感情。
而且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通过宰相府打听自己的事情,兴许他早已忘了她,只是在确认她回来后,才想起吩咐墨云和小哥前来送报恩礼而已。
他的毒,李叔叔说过已彻底化解,那后来腿骨恢复,他定是能正常行走的,他那么优秀的人即便以前不得皇帝重视,那后来这几年肯定也会改变的。
他外貌出众、地位也不低,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不受女子追捧,就算他真想娶自己为妻,估计皇室和东阳国各大家族都不允许,他难道真的会为了自己得罪那么多强大势力吗?
而且皇室中人就没听说过有哪个皇子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的,自己如果真的嫁给他,肯定得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之前收到他的信件,她起初还暗自开心了那么久,如今细想,她真的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开始怀疑,也许之前那份自己曾经以为很重要的牵绊,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王惜悦长期在爹娘恩爱的渲染下内心早已坚如磐石,无论将来所嫁何人,无论他身份地位高低,自己都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绝不允许她的爱情世界里有第三个人出现。
与人分享丈夫这种事她这辈子都做不到,也不想要求自己做到,她在其他方面可以大度,但唯有情爱一事不可共享。
不对等的情感她宁愿死也要割舍,她不会委曲求全,单论这点似乎小哥更有优势。
小哥只是一个侍卫,那只有一个妻子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那自己为什么不优先选择他呢?
只是小哥的身份那么特殊,他是东方玉的左膀右臂,如果自己选择了小哥,那不就等同于把小哥放在了东方玉敌对的一方吗?
东方玉之前给她的信,字里行间透露着几分情意,此时分析过后突觉是自己太单纯没想太多,他可能真的只是单纯为报救命恩而娶自己为妻。
如果东方玉是真的喜欢自己,那现在自己和他一个下属暧昧不清,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就算他为人再谦和,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不计较下属的“夺爱之仇”。
对于冒犯他的小哥,他怎么可能做到一如既往的心平气和?
要是自己选择了小哥,那小哥在贤王府不就毫无立足之地吗?
因为娶自己为妻而让他失去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他真的会高兴吗?
他真的能为了自己而舍弃大好前程吗?种种困难接踵而至,他们两个还能长久吗?
面对小哥的反常行为,王惜悦能想到的结论只有两个:一是小哥只是一时兴起逗弄自己而已,他说了假话,而自己只是他无聊的游戏;
二是小哥也许是真的喜欢自己,那为了自己他将可能朝夕间变得一无所有,未来也许他会责怪会埋怨她,也可能致使他们与东方玉终身为敌。
如果东方玉最后登基为帝,他若是始终不放手,那会将整个宰相府甚至整个西月国牵扯到这一段三人恩怨里面去,未来的路只会更艰难,而家人的安全她也没有办法保证,最后两府很可能会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她的身体早就诚实地告诉她,她在乎小哥她是真的喜欢他。
可她也是很喜欢曾经的东方玉啊。
无论小哥和东方玉的喜欢是欺骗还是事实,结果都是她现在承担不起的悲剧。
一想到无论怎样,三人都是不能善终的结局,王惜悦突然间心中一阵剧痛,疼得她忍不住捂住胸口蹲下身子大口喘气,眼泪如水滴接连落在地上,心仿佛被撕扯成两半,痛不欲生。
原来情之一字如此伤人,对情爱的恐惧如飓风般疯狂侵蚀着她的身心。
王惜悦现在很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舔舐伤口,可她此时脑子里一片混沌,整个人如同被一座大山压着,她逃无可逃,只能曲腿坐在地上,独自承受那挥之不去的恐慌。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她该何去何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眼泪流干了,也或许是身体已经习惯了那种疼痛,最后她自嘲地选择了坦然接受。
既然不能善终那就不要有开始。
……
在王惜悦往僻静之地走的时候,东方玉就吩咐墨云等人以马车为中心,在周围一百丈以内,呈蛛网放射性的进行了一遍细致探查,确保营地没有任何危险的人或兽。
而他自己则选择了隐匿身形跟着惜悦,确保她的安全又不会打扰到她。
在看到惜悦突然蹲下来的时候,东方玉也立刻转身回避,就算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也要尊重她。
也因此阴差阳错之下,两颗心渐行渐远。
估算时间差不多,东方玉这才回头,只是他看到惜悦仍然没起身,顿时感觉有异。
待走近些他才发现惜悦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远看像一个孤零零被抛弃的孩子。
他细心地发现了惜悦那无声颤抖地双肩,隔那么远他都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那浓郁的哀伤气息。
东方玉愣了一下后快步朝她走去,手一伸就想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
在手快碰到惜悦的时候,他又突然感觉她浑身气息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幕是他的幻觉。
王惜悦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就悄悄擦干了泪水,恢复到以前冷淡漠然的自己,她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软弱不堪的一面,尤其是哥哥,她更不想让他担心。
她在来人双手即将碰到自己时急速站起来,猛然转身,同时脚尖点地往后倒退了两丈,确保跟来人有足够安全距离。
她没想到居然是小哥,王惜悦看着这个自己非常不想面对的人,干脆转身而去。
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绝情的一面,但是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哀伤和排斥,却被一直盯着她的东方玉看得清清楚楚。
东方玉看着这样陌生的惜悦,突然间心慌得像骤然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王惜悦扫了一眼依然跟着自己的人,只得放慢脚步,平静发问:“有事吗?”
东方玉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害怕面对眼前的惜悦,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刚才马车上那个会对自己害羞的姑娘,而是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
他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惜悦没听到回答,也是急于避开,直接不等人就施展轻功离开,“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她特意避开东方玉的方向急速逃离。
东方玉想拦下她,但又害怕自己的强留更惹她讨厌,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身影消失于前。
再次启程的时候,王惜悦选择了骑马。
东方玉本来就打算一直跟着惜悦,所以也他也没再坐马车,而王熙杰本来就不喜欢坐马车,自然也选择了骑马。
接下来的赶路,东方玉很明显的发现惜悦非常刻意在避开他,如果他骑马靠近,那她会立即加速或减速,或者去其他人身边让他无法接近,要么他骑马她就选择马车,如果他也跟着上马车那她就立刻下来换成骑马。
重复几次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惜悦现在是在躲着自己,看着她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也害怕她腿上伤口加重,他只能强忍内心痛楚不再主动靠近她,反而配合着跟她拉开距离。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完全像变了个人,在没找出问题之前,他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她更厌恶自己。
这半天时间下来,所有人看着“暗夜”和惜悦小姐你追我逃的画面,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宰相府的几个侍卫是很明显感觉到自家小姐气息的变化。
她之前在府里虽然也待人客气疏离,但绝不会像今天这般近乎于冷酷的模样,那身上散发的冷意几乎能冻死人。
之前他们还羡慕这个暗夜要抱得美人归,人生从此走上巅峰,现在两人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僵硬,他们反而开始同情被小姐极度排斥的暗夜。
一旦惹了小姐生厌,估计从此以后小姐都不会再跟此人有任何牵扯。
王雨是这次宰相府随行侍卫里年纪最小的,武功平平,但他还是凭借一技之长争取到了这次出游保护任务。
自从他第一次在国昭寺见到小姐,他就控制不住地倾慕她,关注她,慢慢地越了解就越在意,后来那份在意慢慢也变成了喜欢,喜欢又变成了最纯粹的爱慕。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个侍卫没有资格拥有那颗明珠,所以这份青涩的情感冲动变得隐忍又克制。
直到这几天,他亲眼看着暗夜与小姐格外亲近,他才明白小姐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乎对方身份的,他心里其实有些痛恨自己之前的怯懦。
如今他看着形同陌路的小姐和暗夜,心里本来是嫉妒现在反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小姐身上偶尔流露的哀伤,让他心疼不已,明明早上出发的时候还好好的,可等小姐中途外出再回来时,就像换了个人,像是经历过什么大变故似的。
肯定是因为那个暗夜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否则她怎么会无缘无故伤心。
尽管他现在重新有了靠近小姐的可能,但他更心疼小姐,找到机会他肯定要找那个暗夜问清楚原因,他怎么可以伤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