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亭!”女人背着手,嘴角向上,眼睛中带着狡黠与机敏, 装做凶巴巴的样子,仰起下巴问道:“还记不记我?”
傅筠亭打量她半晌,随即展开一抹笑,点头说:“翁宁。”
“亏你还记得你的高中同桌。”她走到傅筠亭面前,“这几年同学聚会你说说你来了几次?毕业这么多年我就见了你一面。不过你变化不大,我老远就认出你了。”
“你的变化倒是挺大的。以前不是在课间跟我赌咒发誓说留长头发就是狗。现在不仅留长,还烫卷,还染色……”
“唉哟,你别再提我的黑历史了。”翁宁跺着脚,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知道你记性好,给你同桌留点脸面吧。老提女生黑历史小心不招女孩子喜欢。你对象肯定经常跟你吵架,骂你爱翻旧账。”
她的思绪太过跳脱,引得傅筠亭哑然失笑。
“我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忙都忙不过来。”
听到他这么说,翁宁轻咬下嘴唇,压下嘴角笑意,试探性地说:“问你个问题,你要是觉得我冒犯了你,就别搭理我,当我是神经病。你是不是……”
“同性恋。”傅筠亭笑着接话:“不会冒犯,我们科室的医生和护士全都这么问过我。我真的就是没时间加上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翁宁不再克制,大方笑出声,“我就是好奇。吃饭了没有,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好啊。要不要品尝一下我们医院的员工餐,食堂师傅的手艺相当不错。”
翁宁点头如捣蒜,和傅筠亭一同步入餐厅。
傅筠亭耐心地向她介绍食堂各种招牌菜,然后安排她入座,将所有点好的饭菜到她面前。
翁宁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许久未动的心泛起涟漪。但当年被拒绝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收回目光,之后又凝望着他,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什么?”傅筠亭怔住。
“对象。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大学里有很多单身女老师。要是遇到合适的,我介绍给你认识。”
“你还在想这个问题啊。”他无奈一笑,“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你不用为我费心。”
“怎么还是这么一套说辞。等再过几年,你看见同事、朋友家庭美满,合家团聚的时候,一定会后悔。等到那时再找就晚了。你总不想你小孩刚成年,你就已经六十了吧。”
“我的天老爷!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催上婚了……是享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和婚姻的痛苦,准备拖别人下水吗?”
“去你的,我还没对象呢,哪儿来的婚姻痛苦。”她说着话,观察着傅筠亭的表情。
傅筠亭有些错愕,“那你为什么不找,大学应该有很多机会吧?”
“有什么机会。男老师是多,但能当大学教师的,你想想那个年纪。大多数都已经结婚了。就算有单身老师,我跟人家不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时间又不一样,都见不了面,怎么发展关系。我看啊……我只能捡漏了。”她说:“从认识的人里挑个合适的,也许有人愿意跟我搭伙过日子呢。”
“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他问道:“那你这次来医院是?”
“我学生出事了……”
提起学生,翁宁一个头两个大。她当初选择做当大学辅导员,就是觉得成年人比较好管理。她没事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批批假,工资就到手了。谁知道入职之后,跟她想象的简直天差地别。
她负责一百多个学生,每天除了忙上面交代的任务,还要忙学生的各项事宜。经常凌晨三点接到学生的请假电话;收假回来,死活联系不到学生;填个表不是这儿出错就是那儿出错。她上班这几年都快被磋磨疯了。最可气的是,大学竟然还有校园霸凌事件。
“我一个男学生,住四人间宿舍。另外三个人是一个班的,家境都比他好。他们玩不到一块去,然后还抱团欺负他,打得他浑身是伤。这孩子也傻,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硬忍着。结果前天晚上忍不下去,在教学楼上吊自杀了。”
傅筠亭心下一惊,“那人现在怎么样?”
“保安早上开门才看见他,放他下来的时候浑身冰凉,已经没气了。家长今天早上才从外地赶过来,哭得跟什么似的。我陪着他们办手续,忙到现在。一会儿回去还要继续调查学生的死因,给他们一个交代。唉……”
她长叹一口气,“他自杀有什么用,以为这么做就能让霸凌者受惩罚吗?看着吧,那三个人未来不是换个地方读书就是继续待在学校,跟没事人一样。”
“等一下。”傅筠亭拦住她,在脑海中理了理思绪,“你说他没告诉你,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被霸凌了?”
“我看见了。他一身的伤,有烟头烫的,刀子划的,还有牙印。”想起那个场面,翁宁于心不忍,饭都吃不下去了。
“可你怎么确定他是被同宿舍的学生霸凌的?也许是别人呢?”
“我工作这么多年,处理过的霸凌案件几乎都是舍友做的。相信我,我的判断不会错,用脚想也是他们嫌疑最大。就他们跟我那个学生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只跟他打过几次照面的人犯得找欺负他吗?
我今天下午会和他们导员一起问话。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他们会咬死不承认,然后把过错推到那个小孩身上。说他性格孤僻,平时跟他不熟什么的。”
“但这也太想当然了。没有实质性证据还是别冤枉了他们才好。”傅筠亭神情严肃,语气认真道:“如果就这么认定他们有错。一旦发现不是他们,对他们会造成很大伤害,甚至于不可挽回。你是导员,别轻易下结论。”
“我知道。”她笑道:“这不是我们私下聊天随口说说。我们肯定要好好调查。再说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不是……吃饭吧,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
翁宁与傅筠亭告别后坐车返回学校。
她所在任职的大学是所民办院校,学校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立,一开始叫行知学院,后来改名行知大学,有新老两个校区。虽说是民办院校,但待遇很高,福利也好。所以她再怎么讨厌学校和工作也不会离职。
到学校后,她马不停蹄地找校长汇报工作,接着和另一位导员一起将同宿舍的三位男生叫到办公室问话。
在看到三个男生后,翁宁心里直叹气,料定他们不是什么善茬。
先进来的是一个瘦高个,左耳打着耳钉,染着深红色头发的男生。他双手插进裤兜,努着嘴,一派目中无人的模样。听他们导员说这人名叫钟天赐。他父母三十多岁才有了他,宝贝得不得了。大一开学更是全家族出动,组了个车队送他来学校。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圆润的小胖子,眼睛特别大,有一种q版人物闯进三次元世界的感觉。他叫吕焯。家庭环境也很不错。他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妈妈是某银行的行长。
最后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普通,一脸雀斑的人名叫张宾。他去年因为打架斗殴停学了一年,今年重新读大二。家长当初为了保释他,上下打点花了几十万。
这三个人关系很好,平时除了跟女朋友约会,去哪儿都是三人一起。而据其他学生说死者朱华睿独来独往,没怎么跟他们出去过,还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提四个人的水壶,买四人份的饭回宿舍。
他们进来后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沙发,红头发的钟天赐没等邀请就坐在c位,翘起了二郎腿。
翁宁和另外一位导员对视一眼。那位导员先开口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朱华睿的导员。她和我找你们来因为什么事,你们也应该能猜到,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朱华睿出事那天晚上跟你们说过什么话吗?”
钟天赐左右看看旁边两人,那两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斟酌之下,缓缓开口:“他说他要去上课。”
“上课?去哪儿上课?”
“七号综合楼。”
“综合楼只有六栋,哪来的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