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恒的这位远房姨母,同裴老夫人原是本家,后来祖上分了房就各自搞起了营生。
后来裴老夫人远嫁了漳州,嫁给了当时只是个穷酸秀才的裴老爷,日子过得拮据,逢年过节走亲戚串门子,一清二白就差写脸上了。
更倒霉的是,裴老爷是个文弱书生,体弱多病,不等金榜题名,就病死在了漳州老宅,可怜裴老夫人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将一儿一女艰难拉扯长大。
如今儿子不仅高中探花,还在朝为官,当了个礼部侍郎,狠狠给裴老夫人长了脸,连带着整个裴家都水涨船高。
人怕出名猪怕壮,昔日看不起他们家的亲戚们,立马换了副嘴脸,上杆子送礼巴结。
而这位远房姨母,就是其中一个,夫家在蓟州苦寒之地,当个小小的县令,膝下一儿一女,在当地也算富贵人家。
就是儿子太不争气了,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没少在蓟州当地惹是生非。
前年中秋时,随他母亲来过一次京城,初见陆晚音就对她十分无礼,一双绿豆大的眼睛,贼溜溜在她身上乱瞟。
私底下更是阻拦陆晚音的去路,把她堵在凉亭里,又是夸她美貌,又是说她腰细,还问她京中贵女是不是都是如此弱柳扶风的,丝毫不避讳,极为下流!
可怜陆晚音当时被调戏了,也不敢声张,不仅打落牙齿混血吞,还做贼心虚似的,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事后还是被裴思恒得知了,裴思恒不仅没有替陆晚音讨公道,甚至还怒斥她不要脸,居然公然勾引自家表弟!
陆晚音当时想解释,可裴思恒一点机会都不给。
还在她扑过去,试图请求夫君别生气时,一把将她狠狠推开,肚子重重磕在了桌角,当场就吐了血。
事后在床头躺了好几天,根本下不来床。
说起这个萧姨母,陆晚音还想起了一桩事。
萧县令官虽小,但好歹是地方县太爷,府中妻妾成全,除了萧姨母生的嫡子嫡女外,底下还有一堆庶出的子女。
有个庶出的大女儿,是个不受宠的妾室所生,叫萧昭儿,人生得清秀可爱,性情也好,每每见了陆晚音,总是一口一声表嫂地叫着,还曾经亲手为陆晚音绣了一只水粉色的荷包,上面是陆晚音喜欢的竹兰图案。
头两年就嫁给了地方知府当填房。
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上的,可惜是个福薄的,生孩子时难产,那知府选了保小。
结果就是一尸两命,大人孩子都没救过来。
当时萧姨母哭天抢地,跑去知府府上闹了好几天,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陆晚音偷听到裴老夫人和裴思恒谈话,说是那萧昭儿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哪知是个不安分的,竟在知府大人来府中做客时,趁知府醉酒,偷摸爬上了知府大人的床。
一夜之后,没了清白,知府大人这才勉强纳了她为妾,名义上虽是个贵妾,实则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个得宠些的通房丫鬟。
性格又软,好拿捏,上被正房夫人立规矩,下被府中的奴仆们欺压,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哪怕有了身子,天寒地冻的,还要亲手帮主母浣洗衣物。
“下流的贱胚子!”
“若这事出在咱们府上,我定一条白绫把她活活吊死!”
“现世东西!”
“那知府大人年过花甲,比她爹年纪都大,真是不要脸,谁知道肚子里揣的是谁的野种?”
“死了倒也干净!”
裴老夫人当时毫不留情地咒骂惨死的萧昭儿,和惨死在她腹中的孩儿。
仿佛萧昭儿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死不足惜。
可陆晚音心里清楚,萧昭儿并不是旁人说的那样。
萧昭儿当时不过才十六岁,那知府比她大了好几轮,甚至比她爹年纪还大,她是被萧姨母陷害,往她的茶里加了药,然后将她送上了知府大人的床。
为的不过就是萧县令的仕途,这些事都是萧昭儿生前,给陆晚音写的信里,隐晦提及的。
信上还说,如果有下辈子,她不想再投胎为人了,想当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地飞。
在她死前,最后给陆晚音寄的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表嫂,你能不能救救我。
还有一句,我死后,你别忘了我。
陆晚音当时自身都难保,可还是想着能救救萧昭儿就好了,于是她第一个找到了裴思恒。
可裴思恒不仅不相信她,还将那些信放在烛台上,烧了个干干净净。
至今为止,陆晚音还记得裴思恒冷酷无情的话语:“陆晚音,记住你的身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谁?”
还有一句话,更让陆晚音刻骨铭心:“她死是她的命,同你有什么相干?”
三日后,陆晚音就得知了萧昭儿的死讯。
在萧昭儿死后,知府大人觉得晦气,连生下的死胎都不曾看一眼,就命人寻条草席来,草草裹了丢乱葬岗去,事后赔了萧家黄金万两,才平息了此事。
那时陆晚音就隐隐预料到,自己将来的下场,不会比萧昭儿好到哪儿去。
一想到裴老夫人的那些话,就把嘴巴闭得死紧。
她那时太蠢,也太痴,太傻。
总以为裴思恒面冷心热,他们夫妻多年,她为他殚心竭虑,操持家务,总该有那么几分情分在。
可到头来不过就是陆晚音的一厢情愿罢了,她的下场果然比萧昭儿更惨呢。
“夫人,夫人?”小婵的声音将陆晚音从过去的惨痛记忆中唤醒,担忧地问,“夫人,您的脸色看着不太好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然今日还是先回去罢?”
陆晚音勉强挤出了一丝笑,伸手抚上了小婵的手背,摇了摇头。
恰好门帘从里扯开,裴思吟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丫鬟秋霞,一看见陆晚音,脸色骤然难看起来,阴阳怪气地道:“呦,这不是我那身娇肉贵的嫂嫂嘛,今个是什么风儿啊,竟把您给吹出来了,还真是活久见!”
“许久未见,吟妹妹还是这般口齿伶俐呢。”
陆晚音绵里藏刀,笑容未至眼底,“难为妹妹了,离我的院子那么远,还能知晓我要送国公夫人什么贺礼,只可惜啊,我临时改了主意呢,但此事陆惜宁却是不知,只怕这会儿啊,心里还记恨着妹妹给她传递假消息呢。”
此话一出,裴思吟瞬间变了脸色。
怪不得她昨个儿派秋霞出去打探风声,没听说陆晚音当众出什么丑,昨晚写了封信,差人送去国公府,这会儿还没收到回信,想来陆惜宁定是恼了她!
想到此处,裴思吟立马意识到,又着了陆晚音的道儿,瞬间勃然大怒,猛扬起手来,作势往陆晚音脸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