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涨红了个彻底,甚至有些喘不过起来,他捂着胸口熟练地让李忠禄递给他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金丹吞了下去,才慢慢缓了过来。
裴惊白看着他服下丹药,眼神闪了闪,没有阻止。
只安静地等人顺了气后又听他继续狞着脸骂:“区区一个靠着科举舞弊才入了仕的外姓之臣,居然胆敢捏造兵乱的证据,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皇帝骂完了周立群又指着御案上的那个刺眼的盒子恨恨道:“那个无名也可恶至极,竟然企图利用朕的臣子在朕的朝堂搅弄风云,他到底想干什么?是要毁了朕的江山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被自己的话气到,更是一把掀翻了榻上的矮桌。
裴惊白瞥了一眼撒了满地的棋子和碎得七零八落的玉棋盘,总算起身进言:“臣以为,无名虽然放肆妄为了些,但他未必不是向着皇上的。”
“哦?”皇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猜测,眯了一下因为苍老而有些塌了的眼皮,“说说。”
裴惊白拱手躬身道:“皇上可以细想,无名每次出现都只是奔着行为不端朝臣去的,没有伤害过皇上,甚至也没有针对过哪位正直的权臣,或许他的目的只是想替皇上肃清朝堂罢了。”
皇帝倚在扶手上转着扳指沉思一会,有些被他说服了:“爱卿说的不无道理,譬如今日御史参太子贪污的事里就没有无名的影子,他连皇子都没有下手过,确实没有任何挑衅皇权的举动。”
“阿嚏——阿嚏!”
被轮番提及的无名本人窝在自个儿小屋里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嗯?谁在骂我?”
【宿主,崔弘已已经在跟他的谋士商量怎么潜入死牢杀周立群了。】
听着系统的实时汇报,青稚冷笑一声:“早上才刚命人爆出了太子贪污赈灾银一案意图分散皇上的注意,下午就等不及要动手?”
“看来他也是急了,若是他没那么早亮出太子那桩事,皇上可能还没那么快下定决心处置周立群,如此一来那孙子的死期可不远了,就看那对父子谁的铡刀更快了。”
因为周立群犯下的罪里最大的一桩就是伪造谋反证据的案子,而皇上又视它如逆鳞,触之即怒,他估计都已经不想知道这件陈年旧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只想安安生生地求仙问药好多坐几年江山。
上面的人不想查,下面的臣子一看事情大条也更不敢查,是以周立群下了狱后案子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直到太子这边都出了事。
重臣犯了滔天大错,儿子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皇上怎么可能还忍得住,不找个人出气的话怕是晚上睡着了都会被气醒。
儿子是亲生的不能杀,那就只能把臣子拉出来砍了呀。
对于青稚来说,周立群只是她抛出来的一块砖,只要达到了引出谋逆案的作用,他什么时候死,死在谁的手里她都不在乎,最重要的让皇上知道谋逆案的证据是伪造的就足够了。
不过余下的关于景王涉及谋逆案的那部分证据她半点没透漏,如果一下子把所有的证据摆出来彻底掀开此事反而会大伤龙颜,这跟指着皇上笑话他当年断错了案有什么区别。
就算皇上捏着鼻子把这错认了让爹娘回来,他不仅不会有愧,还很可能会心生芥蒂。
得等他一点点地转变态度,做足心理准备了,才是翻案的好时机。
青稚的猜测没错,太子贪污一事在早朝被揭开后,皇帝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峰,吃再多的丹药都没办法把这股气压下去。
忍无可忍之下,他便传了旨意下去,勒令大理寺和刑部以及京兆府联合审案,务必要在半个月内把周立群所有的案子查个底朝天,该杀杀该埋埋,查不完就都提头来见。
等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皇帝憋到头顶的怒火才熄了几分,思绪也清明了一点。
“玄隐方才说边关的形势会愈加严峻,此言甚是,内忧必会引起外患呐。”
随后他又想起一事:“听闻你前些日子跟沈家的小子比试骑射赢了?”
皇帝虽只活动在皇宫,但整个京城的大小事但凡是明面上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都没有半分胆寒的裴惊白此时却微微一顿。
但这点几近于无的动作没让人发现,他颔首回道:“侥幸罢了,臣不如沈旭之年少有为。”
皇帝却知他只是谦虚:“朕听沈统领说过他那小儿子虽然不听管教,但武学天赋是不错的,据说去年他已经能跟赵统领打平手了,而你裴玄隐却还赢了他,想必功夫至少也是小成了。
他上身往前倾了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打探:“就是不知你能否继承你祖父的遗风在战场上横扫千军?”
裴惊白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他惭愧而从容地摇摇头:“祖父十二岁时便已经在边关与北蛮厮杀,而臣二十二虚龄却连北国的风光都没见过,甚至手中的剑都未曾染过血,又如何配与祖父相提并论。”
没有杀过人的话自然是假的,光是他裴氏未来家主的身份都会惹来一些有野心的族人暗杀,若是没见过血他哪还能活到今日。
只不过没去过边疆倒是真事。
皇上闻言也反应过来裴惊白武功再高深也是养尊处优的京城贵公子,心中一些念头才刚升起又消了下去,颇有些遗憾道:“你祖父的功绩确是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啊,老宁远侯在时,先考可是从无需为边疆战事忧虑过的。”
裴惊白心里竟是对自己的君主发出嘲讽:对少有人匹敌,却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人已经被你亲手赶走了,如今这所有的乱局大半的责任都在你一人之失。
如今边关要防不住,才终于想起来要寻找良将了么。
这头的君臣在边疆的话题上戛然而止,皇宫之外的赵家却是已经提前对裴惊白的结局了然于胸。
赵夫人寿安郡主正满面愁容:“听说张家母女今日去宁远侯府了,娘怎么觉得那两家要成了呢,容儿快帮你哥哥想想法子啊!”
在自家母亲面前,赵云容也不用再刻意收敛性子,脸上全是不耐烦:“急什么,就算这事成了也好不了多久,大不了明年等裴惊白死了再让大哥把人娶回来便是了。”